在讀史之前
朝花含露
作者:孫亦文
讓威爾·杜蘭特榮獲普利策獎和自由勳章獎的《世界文明史》曆時四十餘年寫就,對杜蘭特夫婦來說,這部巨作如同他們的孩子一樣珍貴,而《曆史的教訓》就是杜蘭特夫婦為這個“孩子”所寫的“小傳”。《世界文明史》鴻篇巨製,《曆史的教訓》則精煉細巧;相對於前者,後者更像一首耐人尋味的詩。
在這本觀點鮮明的書中,作者的一些敘述似乎“聳人聽聞”。例如第三章《生物學與曆史》中:“動物之間互相吞食而沒有絲毫愧疚,文明人則通過法律的正當程序互相利用。合作是真實的,並且隨著社會發展而不斷增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是競爭的工具或手段。”將競爭視為常態,是不是有些冷血?從生物學的角度讀,曆史就是優勝劣汰,這很正常。甚至將婚姻解釋為合法的“互相利用”也不無道理。那麼,真愛何在?相信真愛,並把學術的理性與生活的感性加以區分,不用溫情綁架真理,也不用真理殺滅溫情,這是我們要練習的技巧吧!
表達曆史觀點時,作者特別注重避免“曆史一元論”。第五章《性格與曆史》提到:“曆史大體上是由求新的少數人之間的衝突造成的,大多數人隻為勝利者鼓掌歡呼,並充當社會實驗的人類原材料。”同時提醒讀者,"那些抗拒改變的保守派,與提出改變的激進派具有同等價值——甚至可能更有價值,因為根須深厚比枝葉繁茂更加重要。"古斯塔夫?勒龐的《烏合之眾》早已得出結論:“民眾缺乏理性,依賴於信仰與權威的引導,用想象來判斷,模仿他人行為,簡而言之,民眾是盲從的。”而在此處,杜蘭特夫婦不僅表達了對烏合之眾的遺憾,還為不屈服於權威的“少數派”平反。他們並不是要為拔河的雙方貼上自以為是的標簽,而是希望讀者不要片麵地看待世界,學會辯證地評判曆史。
如果你認為杜蘭特夫婦是兩個冷漠、刻薄、信奉陰謀論的怪胎,那你就錯了。在談論文明的增長與衰退時,書中這樣寫道:“這是一幅令人沮喪的畫麵嗎?不完全是。無論對個體還是國家而言,都無權要求生命永恒、長生不老。死亡是自然的,而且假如死亡來得正是時候,則死亡是可以得到寬恕的,而且是有益的,思想成熟的人麵臨死亡,也不會感到悲憤。但是文明會死嗎?也不完全是。希臘文明並不真的死了,而隻是外殼不再存在了,棲居地發生改變了,內涵得到延伸了……”置於人類曆史、生物曆史甚至宇宙曆史中,我們自身的存在渺小而短暫。所以,你隻有站得很高、很遠,才能看到人類文明的進步;站在原地,就隻能看到自己的雙腳。杜蘭特夫婦以曆史學家的視角,為我們描繪了人類文明發展的燦爛圖景,他們對曆史的尊敬和對生命的熱愛躍然紙上。杜蘭特夫婦並沒有因為人性中的惡而全然絕望,恰恰相反,他們對於人類未來寄予的希望超出了讀者的預想。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曆史學家不會悲傷,因為除了人們賦予人類生存的意義,他從中看不到任何意義。我們能夠親身賦予我們的生命以意義,這意義有時能超越死亡,我們理應為此感到自豪。”書的結尾振奮人心,或許這是一種美式的英雄主義,但我深以為然。宗教信徒以教義為信仰,而我的信仰就是我獨一無二的生命意義。《曆史的教訓》帶給我許多啟示,對於曆史愛好者來說,它也是一則優秀的“導讀”,值得我們在讀史之前用心研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