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去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工了,青溪悄悄地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加入了隊伍。她一邊割草一邊想:“哎呀,他還沒回答我他是哪裏的知青呢。”
晚上回去的時候,她手疼得不行,摘下手套,右手手掌上挨著四根指頭的地方起了四個水泡,虎口上方大拇指和食指握鐮刀的地方也紅腫了。加上一整天右臂用力過度,肌肉太緊張,晚飯時她連握碗筷都不穩了。福大娘心疼得不得了。她自己倒沒覺得怎麼樣,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握著筷子的手一直在抖,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福大娘和她先回到家,柳青溪正彎著腰就著臉盆洗臉呢,小福回來了,手裏握著一把草。他一聲不響地把草放在柳青溪的臉盆旁邊,就回自己屋了。青溪一頭霧水。福大娘走過來看了看,笑了。她把草洗幹淨了搗碎,拿汁液塗在柳青溪的手上,涼涼的,柳青溪心裏對小福的感激又多了幾分。別看這個人不聲不響的,倒是什麼都看在眼裏,心挺細的。
青溪問了福大娘關於吳道梓的事情,原來吳家祖上是外地的,是地主家庭。吳道梓的太爺爺趕了一個西化的時髦,把自己兒子送去東洋留了兩年學。後來,吳少爺,也就是吳道梓的爺爺留洋回來,參加了革命。因為他通宵日文,就負責跟偷聽鬼子的電話,或者跟日本鬼子喊話,叫他們投降—這是福大娘的原話,青溪想,大約就是情報或策反工作。革命勝利之後,因為工作做得好,被分配到了省裏。□□開始後,因為出身地主家庭的原因,被批得很慘,官丟了,還被下放到農村來改造。後來,他老婆向組織上打了申請,帶了全家人來了這裏,總算是一家團圓了。
福大娘說:“他家那個孫子吧,見人也不打招呼,就是笑一笑,看著挺文氣的,長得也俊。就是啊,身體太差了,三天兩頭病怏怏的,他爺爺還參加勞動呢,他不行,太陽曬一曬就暈。每天就穿得幹幹淨淨地坐著畫個畫,你說,畫畫有什麼用啊?不是我自誇,要說男人,還得像我家小福這樣的,看著不言語,可是老實、壯,幹活一個頂兩個,掙工分多,分的糧食也多呀。”
青溪笑著膩在大娘身上:“那是,有小福哥這樣的兒子,是大娘的福氣。”
大娘捏了捏她的臉:“大娘能再享上幾年福氣啊?是他將來的媳婦有福才是啊。”
“唉唉唉,大娘,疼。”“今兒叫太陽曬的吧?來,剛才那草汁,再塗一點。”“大娘,您真好。”
在院子裏洗臉的小福,聽到青溪帶著鼻音的軟軟的撒嬌聲,臉刷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