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風染一向比較相信大臣們的能力,批複得最多的一個字:“準”。賀月批了“準”字之後,往往還會批複一些自己的意見。風染就大而化之,隻以一個“準”字,概括全文。
這晚,風染陪著賀月看奏折,看了一會,便直打瞌睡,多瞌睡幾下,便睡了過去。賀月看著風染的睡顏,止不住的心疼。
風染已經四旬有二,尋常人到這個年紀,不過才開始鬢發染霜,但是風染不但雙鬢花白,而且往頭發深處一路花白過去,日漸染霜,霜色日濃。好在風染大約武功有成,身體外貌上除了花白頭發外,並沒有顯得蒼老的地方。仍眉眼斜飛,鼻梁挺直,唇色淺淡,俊逸得薄情,冷清得剛硬,像一塊剔透晶瑩,溫潤生香的美玉,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歲月風霜,一直一直是賀月記憶中的模樣。
賀月去衣架邊取了外裳,小心翼翼地替風染披上。賀月再小心,風染也醒了過來,隨手拉過外裳,帶著濃重睡意地問:“到二更了?”雖然除了白發,自己的外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甚連皺紋都還沒有發現。風染自知,四十一歲,對尋常武人來說,正當巔峰之時,但自己的身體畢竟有異於常人,容貌未改,然而體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從前了。以前陪著賀月熬夜,哪打過瞌睡?最近半年多以來,風染總是陪著陪著就不知不覺睡過去了,要等賀月批閱完奏折,再叫醒他一起上床去睡。
賀月柔聲道:“才入更呢……你先困著,我再看看奏折。”
打了岔,風染又清醒了一些,便支著肘,歪著頭,在禦案的另一邊問:“朝堂上是不是有什麼難事?你最近老是歎氣。”朝堂上的事,一樁接一樁,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隻是賀月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一般政事難事處理起來都得心應手,隻有不一般的難事,才會令賀月唉聲歎氣,猶豫不定。
風染隻是隨口問問,賀月知道風染素來不喜理政,入了內閣,也不是天天上朝,朝堂上的事,風染若問,賀月不瞞著,風染若不問,賀月便不說,怕惹風染煩心。今兒,風染一問,賀月走過去,挨著風染坐下,放柔了語氣,說道:“風染,跟你說個事……”他將要做的這件事,繞不過風染,這事為了風染,一拖再拖,已經拖了許多年了,終於到了不能再拖延下去的地步。隻是,是做完了,事後知會風染一聲,還是提前告知風染?賀月一時興起,覺得靜夜無事,便與風染說一說。
風染道:“何事,先說來聽聽。”
“你有沒有聽見大臣們私底下議論評說玄武郡的事?”
玄武郡?那就是風染的故國陰國啊!風染見問,瞌睡得軟軟的身子頓時便僵硬了,半天才極具戒備地問道:“是不是玄武郡發生了什麼事?”
在很早以前,風染就聽過朝堂上有關於玄武郡郡守風宛亙如何在郡境內為非作歹,作威作福的事跡。開始的時候風染總覺得不是真的,可是這樣的風言風語聽多了,風染便也漸漸有幾分相信了。可是,風染相信了,也並不在意,知道自己大哥生性老實,行事極有分寸,這些風言風語大約就是三分事實,七分謠傳,不可不信,也不可多信。
玄武郡郡守由鎮國玄武王世子擔任,不與他郡輪轉。繼任郡守人選,由前任郡守推薦,然後由朝堂確認任命。這就保證了玄武郡雖然合並進了鳳國,但玄武郡的實際統轄權還在玄武王手裏。並且玄武郡郡守的權限遠比一般郡守大,比如在郡治內任命自己的官吏,在充足上繳了國庫賦稅之後,還可以自行訂製稅率,出台不與朝堂政令相違背的地方政令政 策等等。這些特權,都是當初把陰國合並入索雲國,風染親自跟賀月討價還價的結果。
自己本意隻是盡可能地維護陰國利益,想使陰國在合並進了索雲國之後,還能隱性地保持相對獨立自主。然而,風染料不到,自己當初一腔為陰國著想的拳拳之心,結果反而導致了陰國民眾的深重災難:玄武郡百姓的稅賦比別處重一倍,除了要交鳳國的稅賦,還要交陰國的稅賦,郡守大人就是玄武郡的土皇帝,郡守大人及其親信爪牙在郡治內為所欲為,沒有鳳國的巡察使來進行政績政務政風的考核,百姓有冤無處申,便往成化城上告,隻是上告之人都有去無回,上告之事都無果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