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月頓時默然了。
看賀月這副樣子,風染反倒替賀月難受,笑著安慰道:“臣的身子便是這樣了,過好這幾年就夠了。生死有命,陛下不必為臣操心。”
賀月臉上的神色明顯地黯淡了下去,強顏笑了笑道:“等你傷好了,咱們把功法練起來。”
風染有些瞠目無語,霧黑入侵,國家情勢危急,八國合一,整天在朝堂上勾心鬥角,賀月竟然還有閑心想跟他雙修雙練?該不是還想著,要練出什麼效果來吧?
“你那個長隨呢?怎麼沒帶在身邊?”如果有人照顧著,風染背上的傷也不至於潰爛成那樣。
“聽莊先生說,我走後,他就辭了工,躲進山裏去了。”
“去把他找回來吧。你那性子不比別人,身邊怎麼能沒個人照料著?”
“有修年哥呢。躲山裏平安,別找他了。”
“你表哥是鄭家派來輔佐你成大事的,怎麼能讓他做那些下人的事?死衛就要當死衛來用,別屈了他。你不派人去找,我派人去找,這事便這麼定了。”
賀月還是那麼強勢,還是喜歡自做主張。不過風染覺得賀月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他不能把鄭修年當下人來用,便不言語了。身子在一陣亢奮之後有些虛弱,便團了團身子,蜷在躺榻了,賀月看風染累了,道:“你歇著吧,別起來,我先回了。”
在賀月披上披風,快要踏出門的一霎那,風染心頭湧起一股不舍,明知道賀月宵想自己,可是,他更喜歡賀月帶給他的那種安定的感覺,有賀月在身邊,仿佛一切的雜亂無章的事情都變得有條不紊,愴惶不安的心情也會變得信心十足,甚至再沉重的責任也可以變得舉重若輕——仿佛,他是他的依靠。風染叫道:“陛下!”
“嗯?”賀月停步回頭看著風染。
風染道:“既然陛下已經來了,臣便直接把此次北上之行麵稟陛下,可好?”
“好。”賀月又返回來,拉了張椅子,坐到躺榻邊,毫不掩飾他的一臉歡喜之色。
鄭修年在外麵等了老半天也不見兩人出來,擔心風染吃虧,叩門而入,便看見這一帝一將,一個坐著,一個躺著,正在說話。貌似,臣子在皇帝麵前躺著,是屬於君前失禮的行為?然而,這一帝一將,一個不覺得對方無禮,一個不覺得自己僭越,雙方的神色都顯得極是自然,正相談甚歡的樣子。
鄭修年隻得躬身進去,裝作是進來收拾屋子的,把被賀月扔在地上的血汙布帶和放了藥物拿來清洗傷口的藥水等物收撿了拿出去扔掉。
“修年哥,我跟陛下正在討論軍製,你也來聽聽,說說看法?”
鄭修年一點不想跟賀月討論什麼軍製,不過更不想自家少主跟那狗賊書房獨處,很幹脆地答道:“好,我把東西送去灶下燒了就回來。”
賀月道:“要不,把老莊也叫來一起討論?”
“別叫莊先生,這都三更二鼓了,他年歲大了,熬不得夜,睡眠又淺,別打擾他了。回頭,我去向他請教。”
又是一夜無眠,跟上次通宵清談一樣,三個人對座,基本都是賀月和風染在說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拘文治軍治,各抒己見,觀點見解雖有相駁相爭之處,更多的主張是一致的。
風染隻是很自然地說出自己的見解,沒覺得有什麼需要諱言的地方,並不覺得特別。
但在賀月來說,清談卻談得格外開心,格外盡興。一則風染是他喜歡傾慕的人,呆在風染身邊,他就覺得安心和開心,二則,他是皇帝,大臣們歌功頌德,妃嬪們虛情假意,內侍們獻諂討好,全都隻撿好話說給賀月聽,賀月找不到一個可以自由自在說說內心真話的人。風染則完全沒把自己當皇帝來看,什麼話都敢說,甚至敢毫無顧忌地跟自己爭論頂嘴,嗤笑嘲諷,賀月覺得,這才是平常百姓之間的說話形式,輕鬆得緊,有趣得緊。
跟上次清談略有不同的是,上次鄭修年全程旁聽,一言不發。這一次,鄭修年還會偶爾插言,就正在討論的問題提出自己的主張。在風月發生爭執時,他會站在比較中立的立場,發表自己的意見,並不偏幫誰。
交談得暢快,時間也流逝得快,不知不覺,天快亮了,小七很準時地在書房外提醒:“啟稟陛下,該回宮準備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