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又索然地躺下,望著香薰的芙蓉帳頂。喉嚨癢癢地難受,像有發絲在撓一樣,又像是有小蟲子在爬,忍不住咳嗽起來。
“下官本來就是古板又無趣,郡主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下官了。”顧夕朝並不否認,聽到她咳嗽,扣住了她的手腕,搭了搭脈,皺了皺眉:“郡主,你病了。”
杜彎彎將手抽了出來,往被衾裏一藏:“我沒病,隻是喉嚨癢癢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夕朝低聲笑起來:“你這跟諱疾忌醫有什麼不一樣。”
杜彎彎倒是沒有反駁,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描邊的金鉤挑起紗幔做的芙蓉帳,寬大而舒適的床榻上,她的身體顯得那樣嬌小而單薄,烏黑的長發鋪展開來,順從的壓在腦後,一層層的錦衾幾乎把她的身體壓的看不見了,顧夕朝突然覺得這個小小的郡主好像支離破碎了一樣。
“我心裏其實很清楚,我隻是有些累了,沒有生病。”
她靜靜地看著帳頂,漠然地說了這麼一句。
苻蘺的香薰繚繞,聞著心裏覺得有些甜膩,喉嚨頭又癢癢的,甚是甜腥,大約真的是在雪地裏受了寒。
顧夕朝也不說話,低頭看著她,學醫的人,真是比較心細,溫言道:“這苻蘺的香味你要是覺得不好,我明日讓小童帶個你喜歡的味道可好?”他話語溫柔,不再像一開始一樣“下官”、“郡主”的稱呼,而是直言“你”、“我”,而彎彎也沒有見怪,可見是習以為常了,兩人的關係應該非常親密才對,為什麼彎彎會覺得顧夕朝是這個世上最討厭的人呢?
“我記得你上次說杜蘅聞著清遠,換成杜蘅的?”顧夕朝耐心地問起來。
“好。”麵對這樣的耐心而又溫柔的話語,杜彎彎隻是說了一個好字。
內殿之中再一次陷入沉默,安靜地連殿外廊角上青銅古鈴在風雪中作響的聲音都聽的到,顧夕朝幾乎生出錯覺來,這裏安靜得好像雪落下在屋簷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驕縱妄為的昭陽郡主收斂了架勢,安靜地躺在綿軟的床中,眼睛還是很腫,臉消瘦起來,好像在一夜之間成長起來,以某種驚人的速度展現出一種極致的美麗。
顧夕朝記得,初見昭陽郡主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那個時候她有著圓滾滾的肚子,臉也是圓滾滾的,像蘋果,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烏溜溜地看著人,神情可愛極了。那個時候他跟著趙玦從學堂下學,杜彎彎就在那裏等趙玦,顧夕朝見她可愛,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她一下臉都紅了,小跑著走開了。趙玦為此笑了很多天,拍著顧夕朝的肩膀:“夕朝啊!也隻有你治得了她!你道她是來等我下學的麼?她實際上是來挑釁尋仇的呢!”
這是昭陽小郡主成長史上的一個敗筆,女孩子的羞澀與生俱來,不管她看起來如何彪悍!
從此,昭陽就記恨上了顧夕朝。至於兩人如何結仇,那就是各自的興趣了,杜彎彎喜歡種植一些小花小草,而顧夕朝是個太醫,看到什麼花花草草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入藥,要是見到良好的藥材,自然下手摘了。
若說第一次的相遇是因為羞澀而不歡而散,那麼第二次,就是因為憤怒了。
第二次遇到昭陽是在長公主府的花園裏,偏僻的一個小角落裏,小顧太醫如獲至寶地發現了一味草藥,想著地僻靜,應該是自然生長,當下毫不猶豫地采了下來,伴隨著昭陽小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顧夕朝!我恨你,你是這個世上最討厭的人!比臭趙玦還討厭……”
……
那個時候的小郡主還沒有現在這麼煩惱。
顧夕朝想著過往,嘴角浮起一個溫馨的微笑,這對他這種梟傲的人來說,還真是一個難得的表情。然而昭陽郡主沒有看到,也沒有心思去看,更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為了誰而露出這樣的表情。
“顧夕朝。”她直呼他的名字,眼中一派清冷,直視著他,“你這次……到底為什麼而來?”
如果熏香的話……
那麼對她來說,都不會有安神的功效,不管是苻蘺,還是杜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