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夕朝(三)(1 / 2)

顧夕朝臉上露出蕭索的笑意,那笑就像是浮於表層的薄紗,一揭就可以揭去。像是宮燈掩映下的廊上的花紋影子,那影子是宮燈上描繪的花卉映照下來的影子,並不是外廊本身的花紋,宮燈一滅,浮於地麵的花紋影子也就消失了,像顧夕朝臉上的笑意一樣,浮於表麵。

杜彎彎眼睛還是腫的,眼眸卻清亮無比,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企圖把靠近她的危險全部斬殺。

然而——

即便是這樣清冷的眼眸,也無法望至顧夕朝眼底,無法探究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因為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顧夕朝坦然的接受著帶著壓迫意味的注視,沒有移開眼睛,淡然地由著她注視著。她那雙眼睛雖然腫著,但是眼底的光彩依舊冷然,寒到了極致,也美到了極致,有些教人移不開眼。

自己為了什麼而來呢?不是為了那個小侍女求情,也不是為了給她換個熏香,絕不是為了這些莫名的事情才過來……為什麼自己在景王那邊聽說她不喝藥、又責罰下人的消息之後,就這樣冒著雪過來了呢?

那人成親了,他知道她一定傷心欲絕,為什麼自己反倒像鬆了一口氣呢?

他想起廟會的時候,相國寺的後院裏開著大朵大朵的芍藥,整個後院開得都是,他陪著母親去寺裏上香,百無聊賴地走在後院裏,一時間被滿園的花色迷了眼睛。然後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芍藥麵前,她穿著同花色相近的衣服,幾乎和花海融為一體。他站得近了,才發現這個小小的身影,那小小的身影心滿意足地看著花朵,白嫩嫩的臉近乎貪婪地湊到花瓣邊上,小巧的鼻子輕輕吸了吸,閉起眼睛,很幸福的樣子。顧夕朝就這樣看著,也許是花海太美了,他心中有異樣的感覺,仿佛他這顆早已冷漠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有小小的氣孔舒張開來,潤澤心脾。

可是當那小小的身影轉過來的時候,那份美好的恬謐馬上被打破了。片刻前溫婉的小丫頭,此時張牙舞爪、麵目猙獰向他撲上來,沉痛道:“顧夕朝!又是你!你連相國寺的花卉都不放過嗎!”

自從目睹了長公主府裏他摘藥的那一幕,昭陽小郡主已經把他列入了十大魔頭之一,並且討厭程度遠遠超過了排在第二位的趙玦。

在相國寺的花園相遇,想當然的以為顧夕朝是來采藥的!

顧夕朝滿臉黑線,尷尬地笑了笑,咳嗽道:“小郡主,我隻是來上香的。”

那時候昭陽叉著圓滾滾的腰,同樣圓滾滾的臉上分明寫著四個字:信你才怪!

……

顧夕朝覺得今日真是甚為奇怪,頻頻想起以前的事情。

“顧夕朝!我問你話呢?”杜彎彎不甘心的放棄了對視,嗔道。

“我聽到了。”顧夕朝點了點頭,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杜彎彎又冷哼了一聲,悶悶地躺在床上,撇了撇嘴:“我說你這人無趣,還真的是無趣。”

顧夕朝習慣了她的冷嘲熱諷,複又點了點頭:“是,我隻是在想而已。”

“那你想好了理由沒有啊?”杜彎彎支起身來,同一個睡姿讓她有些難受,索性趴著,雙手支著腦袋,居然笑吟吟地看著顧夕朝,看上去真的心情好多了,看戲般地想聽聽這個討厭的顧夕朝找一個什麼蹩腳的理由出來!

“要是為了那個小丫頭的話,李嬤嬤查到她之前手腳不幹淨,已經罰過了,再者說了,她是剪秋的妹妹,我總得給自己身邊的大丫頭留點體麵,不然她們怎麼去管下人?”杜彎彎一笑,數了一個手指,做了一個數數的手勢,“好了……這個理由也被排除了。”

杜彎彎歪著腦袋,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咧嘴一笑,像某種詭異的木偶人臉上的笑:“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的丫頭不向我求情,居然跑去找你?”

長公主府是她的家,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她的眼睛。要是連剪秋去了哪裏、見了誰這種事都不清楚的話,那她這個郡主也當的太失敗了。

顧夕朝漠然地聽著,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聽到她說起被責罰的小仆,便隨口問了一句:“已經罰好了?”不知道是疑問的語氣還是平淡的陳述。

杜彎彎頷首,挑眉看了他一眼:“是啊,你若是為了這個而來,大可放心啦。”杜彎彎笑得甜美,拍了拍手,架勢有點像在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