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道月映竹奇之竹(2 / 3)

指願中原從此去,鶯聲催送祖生鞭。

清代人的描寫和我今天親眼的所見,完全是一回事兒。我行走在邛崍的茶馬古道上,真正耳聽了古往今來的馬蹄嘚嘚,眼見了“崎嶇道仄鳥難飛,得得尋芳上翠微”。當然,這是文人將茶馬古道苦人的血風汗雨,藝術化裁成了尋花摘柳的浪漫。好比唐朝詩人岑參在凍得穿了狐皮大衣都不管用的時候,仍然歌唱邊塞的大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不過,對於茶馬古道,古人也有現實主義的描寫:

這茶馬古道是適合猿猴行走的道路,連深山裏砍柴的樵夫也是愕然聽聞。那曲折狹窄的小徑,那高聳入雲的山峰,連馬匹也會憂愁畏懼地回頭不前。

茶馬古道上的行人商旅,像失去引導的鳥群那樣,迎著風頭而上;又像深山裏迷失道路的人隻能根據虎豹的足跡前行。一條細線似的道路,一直通向蒼穹玉宇。億萬年的高峰夾雜著無邊的叢林。行人隻能手拄著邛杖,到夜裏才能看見遠處寺廟有一點燈光,心中暗自慶幸祈禱。

無論從古人浪漫的還是現實的描寫,都可以看出當年的艱苦卓絕。我行走在這千年古道上,自然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畢竟不再年輕了,青少年時代也曾經是一個運動高手,曾經一口氣從紫金山南麓跑過392級台階,衝上中山陵祭堂,還打破過全國青少年中長跑紀錄,當時不會比茶馬古道馬幫裏的小夥子耐力差。時過境遷,今天我也隻好學古人,尋得一根邛杖輔助一把,繼續攀援而行。

石梯千級,走得辛苦,走得燥熱,我這才感受到“茶令人爽,竹令人冷”的深意。茶,手中是沒有的,據說前麵有一處唐代的寺廟,不知有沒有茶。竹卻是遮天蔽日,漫山遍野都是,可以令人盡享天意,風涼風涼。

茶馬古道的千級石梯是折磨人的,而茶馬古道的萬畝幽篁是安慰人的。坐在這幽幽的竹林中,自然會想起王維的“獨坐幽篁裏”,此時無琴卻有情。也會想到茶馬古道上的苦行人,在揮汗如雨,唇焦舌燥之時,席地而坐,竹葉鋪地,竹影婆娑,竹語窸窣,竹氣清涼,竹味淡香。如在晨間,竹露滴清響,如在黃昏,竹風拂胸膛,是何滋味?

邛之竹

握在手中的邛杖,這獨特的竹子,是早年的茶馬古道上離不開的,後來在整個南絲綢之路上都大名鼎鼎,據說還傳到印度。陸遊說過:“拄杖,竹欲老瘦而堅勁,斑欲微赤而點疏。”入得陸放翁《劍南詩稿》的東西,一定名氣不小。茶馬古道上的苦行人,在臨邛古道是離不開竹林的蔭蔽,也離不開邛杖的扶持的。所以,竹子對於茶馬古道自有其恩德。

在整個茶馬古道上,高寒為主,有竹子的地方並不多,大概隻有在四川古稱的“武陽”一帶,也就是從古至今盛產茶葉的邛崍、大邑、蒲江,一直到雅安這些地方,這是現在公認的川茶進藏的起點地帶。雖然這裏隻是茶馬古道的一段,但卻是源頭活水。試想,如果沒有大量的好茶,何談什麼茶馬古道?

竹子對茶馬古道的貢獻,據我的觀察,是僅次於茶葉和馬匹的,應該排在季軍地位。中國人對於竹的依賴和喜愛,曆史悠久,傳唱千古,但都沒有從茶馬古道的角度來解說它。蘇東坡的最有名,他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廋,無竹使人俗。”這是從精神享受的角度談竹。“水能性淡為吾友,竹解心虛即我師。”這是白居易從擬人的角度看竹子。劉禹錫說“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這是從君子的角度評論竹子。

古人詠竹,最接近茶馬古道的竹子風格的,莫過於鄭板橋的《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還有傅龐如的這首《詠竹》,也頗得茶馬古道之竹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