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蒙山雨濕草甸(1 / 2)

茶馬古道上有一樣東西,是不得不說的,這就是——山雨冬雨凍雨。沒有淋過這古道山雨,沒有見過這迷蒙山雨濕草甸,沒有聽過馬幫和野狼的故事,就不算到過茶馬古道。

我曾經在北京過冬。北國之冬,漫天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冷得陽剛,冷得陽光。溫度很低,亮度很高,大地似乎有一股熱氣在衝破寒流,往上升騰。人的心是不會冷到那裏去的。

小孩子在凍土上麵奔跑,美女們紅噴噴的臉蛋前麵,隨時都吹出一團令人眩暈的薄霧,很好看的,人兒一瞬間就變成了觀音菩薩。男人們由於穿得厚實,加上北方人的個子大,個個都顯得壯實威猛。北方的冬天不會蕭索,不會委靡,人也自然顯得精神,天人合一。

川藏茶馬古道起點的南國之冬,瀟瀟冬雨迷蒙中,人也好似置身在迷夢中。在四川盆地連接青藏高原的地帶就更是如此。冬天裏,不時有凍雨細細地下,好似上帝派來天使,黏糊著每一個人的臉蛋,輕柔,輕揉,越發細密,直至透進你的心底——貫穿,滲透,流淌,直到你的腳板心,使人感到不寒而栗。於是男人的個子就自然地委頓了一點,行為也會缺少了一些陽剛之氣。

心理不堅定的,誌氣都要短去。為什麼曆朝曆代的四川盆地歌舞升平之境,溫柔富貴之鄉,到頭來都被北方大漢占了去。考證起來,這瀟瀟冬雨的迷蒙,是難辭其咎的。

四川的冬天對於四川的男人不公平。因為男人的身體結構決定了在冬天應該多曬太陽,有利於健康。男人健康了,自然就能養家糊口了,自然也就有些創造能力了,家庭可以多一份和美,社會可以多一份和諧。中國幾千年的傳統醫學,比茶馬古道的歲數要大好幾倍的醫學就說“腎強誌”,“腎屬陽”。這是終極真理。“腎弱則誌衰”,這類人顯然不能適應茶馬古道。所以茶馬古道是一條陽剛之道——險峻,粗獷,雄偉,含大氣之磅礴,蓄天地之精華。這精華就是古道上的生靈,包括人,馬,各種動物和億萬種生命體。

無論在茶馬古道還是在哪裏,陰冷的冬天,對女人很好。曹雪芹說女人是水,其實他懂得陰陽五行。天地日月男女,世間萬事萬物,分為陰陽。天屬陽,地屬陰;日屬陽,月屬陰;男屬陽,女屬陰;夏天屬陽,冬天屬陰。以此類推,可以知道冬天和陰雨對女人有好處,同屬於陰,如魚得水。

在茶馬古道上盤桓久了,四川乃至於康藏的冬雨經曆多了,雖然不喜歡,但也隻有入鄉隨俗。雖然有北方血統,但按現在的規矩,籍貫是出生地,所以也就隻有填上四川兩字。不過似乎總是有些不甘心,想看看外地的冬雨是不是更精彩。

“冬季到台北來看雨”,自從聽了孟庭葦的這首歌,就想去看看台北的冬雨。那一年終於去看了,而且恰好就在冬季。人生難得如願,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看天看山看星看雨的願,如願還得靠緣。佛家的緣,其實就是西人說的機遇。不論何因,反正是去台北看了一場冬雨。當時的感受是,如果冬雨都是像台北的那樣,的確值得一看,值得一品。台北的冬雨,和茶馬古道的凍雨不同,和北方的雨雪更是不同,雖然都是水做的,就像人都是肉做的,其實差距太大。

台北的雨,準確說,不是冬雨,是秋雨。一說秋雨,人們馬上就會想到鋼琴,想到文學,想到咖啡。由於台北的氣溫較高,其實冬天的雨下著也不冷,隻是有點涼。對於心底潮熱,氣質浮躁的人,剛好是溫柔的心理按摩。你不用去擔心康藏一帶那種寒徹骨髓的冷氣貫通你的腳板心。在那種雨中,人比較坦蕩,比較瀟灑,甚至會有一種想跳起來,想跑起來,想飄起來的感覺。那雨最合適戀人們自由的行走,心靈的交往,情感的纏繞,最適合說瀟瀟冬雨迷蒙中之類的詩意夢話。最適合唱“冬季到台北來看雨”。

同為故國天地,從台北的冬雨神遊回到茶馬古道的山雨。我在采風中聽到過這樣一個迷蒙山雨濕草甸的故事:

一個馬幫在草原遇上了狼群,天上下雨,滿地泥濘,人潮馬濕,無法開拔離開。那時如果沒有了篝火,野狼的膽子就會壯大許多。

馬幫隻好撤掉帳篷,朝著山岩的方向轉移,天色越來越暗,雨繼續下,這不是傾盆大雨,而是康巴草原特有的綿綿細雨。

烏雲從天際緩緩移動過來,細細的雨絲斜著飄來,沒有霹靂閃電,沒有什麼大動靜,但是雨絲密集而冷峻,持續而固執。地麵上很快就積起了小的水窪,人和馬行走在上麵,已經感到有些綿軟吃力。馬幫人說,如果雨下的時間長了,水窪就會連成一大片,有的地方就會陷下人馬。

馬幫人說,最擔心的就是馬幫走進被雨水泡軟的草甸裏,因為草地裏本來就有一些淺淺的小河沒有規則地流淌,不像那種大的沼澤,容易被發現。

這種在雨中臨時形成的淺沼澤,要讓一個馬幫動彈不得,是輕而易舉的事。因為馬背上馱著的產自四川的黃茶和黑茶,極為沉重,馬僅僅善於在硬地上行走,不能在鬆軟的草甸上行動。馬匹龐大身軀的重量,集中在狹小的四個蹄子上麵,在爛泥中就好比鋼釘戳進了木板,進去容易出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