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萬丈二郎山(2 / 3)

茶馬古道雖然很低矮,它被我們踏在腳下,但它曾承載過千萬鈞難以言傳的厚重,逼得人們忍不住要在它的偉岸麵前低下高貴的頭來,多看幾眼那閃光眨眼的石板,而每一眼都會牽動你心靈的顫動和思緒的翻飛。這時,古道是高貴的,行人是低矮的。世界和宇宙,其實一直都並不以空間的高低和誰行走在誰的上麵論英雄,而是以誰最終從最低的空間承載了上麵的多少重量論英雄。人,其實懂這個道理,這就是許多地方把古道遺留的一段道路作為文化和曆史古跡,比如長城之類。萬裏長城其實也就是一段路,一段士兵上崗戰鬥的道路。這是茶馬古道在本質上和長城的一致性。人在長城上其實也是很渺小的,雖然人們喜歡說大話“不到長城非好漢”。在長城這樣雄偉的戰鬥的古道麵前,任何人都未必是好漢。在二郎山茶馬古道麵前也是同樣吧?是不是好漢,要看承載過什麼,就像這古道,哪怕是承載過“西風”和“瘦馬”。

春夏的帆與秋冬的帆

現今由於搞旅遊,二郎山麓作為一個茶馬古道景點,也是一路向麗江學習,在樹上掛起星星點點的紅燈籠。雖然有一些人工打扮的感覺,但是如果在天陰雨濕,細雨朦朧之中,山間的羊腸古道石板曲徑之間,有幾點燈光左右飄蕩,有一行紅色起伏搖曳,那你心裏的冷清和茫然,必定會被溫暖些許的。曠野幽林裏紅燈籠那種神靈般對你行蹤的關照,對你心緒的愛撫,會令你無名地感動起來,會使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從曆史的古道上姍姍而來,即將姍姍而去的魂靈,急需要尋找一個寄托,急需要發放一點豪光,像這小小的山野裏的紅燈籠,像這小小的樹叢中的螢火蟲,照亮一點後來登山的人腳下的石板路。

這二郎山屬於盛傳中的“三雅”的地界,“三雅”是指的“雅雨”、“雅魚”、“雅女”。所以,二郎山麓的茶馬古道村莊裏,正好有這三樣。

雅雨,是說二郎山麓雅安一帶的雨水多,雅安因此被稱之為“雨城”。我了解過,原因是雅安地處四川盆地與青藏高原抬升地帶,這一帶仿佛永遠都是浮在雨霧茫茫中的一艘船,城市是駕駛台,鄉村是甲板,你經常分辨不清是船在雨中行走呢,還是四周濕漉漉的青山綠水在行走。

二郎山這裏十天裏有七八天,青山是一片彩色的滴著露珠的船帆,在薄霧輕紗中遊動。春天,這帆是淡綠色的,從紅紅圓圓的太陽的頭上揚帆而過。夏天,二郎山之帆是濃得化不開的一塊翡翠,到處閃著墨綠的反光,又像一張墨綠的乒乓球台。山確實太大了,太陽確實太小了。太陽在這裏不過是一顆每天忙忙碌碌跳來跳去的白色小球,而巍然的二郎山這球台從來就紋絲不動。

秋冬之際,二郎山又掛起了紅色和黃色的巨帆,秋風鼓蕩起這熱烈的帆,以大山最激烈的態度,展示自己所蘊藏的所有生命的燃燒,除了留種的根和枝幹,一切都燒成了雪白的灰燼,緊緊地包裹在二郎山的身體上,就像一張白色的繈褓,護衛著裏邊的赤嬰,期待那嶄新的萌發,億萬年來,從來不變。在這個時候,隻有茶馬古道還在輸送著一點生機。漫天大雪之中,一行行比螞蟻還小的馬幫和旅人,在茶馬古道雪水泥濘的道路上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