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走了。”
“哦。”
“我會想你的。”
“嗯。”
“我會回來找你。”
“嗯。”
“但你不要等我。”
……“好。”
長達38天的隆重寒假中的某一個周末早晨,我從一屋子的考核試卷中探出頭來,看窗外的風吹枯枝。枯枝亂顫,像個幹癟的僵屍在朝這邊招手……我點點頭,嗯!一片欣欣向榮之態。
今天一看就是個大晴天,早上六點鍾,就有陽光一縷一縷地往屋裏滲。我很認真地對著桌上的啄木鳥電子鍾說了一句:“你好!”然後,如常給雙文打電話。
隔著不知道幾個大洲和幾個大洋,雙文俊朗溫和的聲音在長途電話那頭明顯的無可奈何。他說:“蘇蘇,你怎麼就這麼執拗呢?”
我懶得去理會他這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直接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雙文歎一口氣,“蘇蘇,我說過了吧!我已經結婚了。”仿佛為了配合這句話,電話裏有個女人慵懶惺忪地問著:“文,你在跟誰打電話?這麼晚了。”
“沒什麼,一個朋友,你快睡,明天還要上班。我出去打。”他的語氣寵溺得像是在哄小孩。
我頓時像是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對著電話狂吼:“你他媽的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你到底他媽的什麼時候回來?”
那邊有開門、關門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雙文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比先前高了一些,但依舊溫柔得像風,“蘇蘇,我不是讓你不要等我嗎?”
“我才沒等你呢!”我沒好氣地對他吼,“但你答應我的,你會回來的。”
“蘇蘇……”他長長地歎氣,軟軟地喚我名兒,然後果斷地說:“對不起,我要掛了。”
“啊?”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電話裏已經是忙音,“操!你敢掛我電話,你竟然敢掛姑奶奶我的電話,不想活啦?”
我正想再一次打過去,房門在我身後轟隆一聲被踢開。
蘇母一手叉腰,一手扶住搖擺不定的門框,站在我的房間門口。她鋒銳的目光掃我一眼,然後朝屋裏跨一步,女王式地皺眉,女王式地衝我開口問:“嚷什麼嚷?一大清早的!我還以為你在被母豬強暴呢。”
我縮了縮脖子,低聲說:“沒……我……我在練嗓子。開學的時候,會有新生歡迎會……”我膽怯地看女王一眼……新生歡迎會是沒錯。可惜跟我搭不上邊,我五音不全的。
“哼!”果然知女莫若母,女王鄙夷地冷哼一聲,走進房間來,隨手從梳妝台上抽出張麵巾紙來,一邊擤鼻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今天你表哥的堂弟結婚,我們一家三口晚上去喝喜酒……你好好把你那亂蓬蓬的頭發收拾收拾。”
“我不去。”我果斷地回絕,“我要留在家裏寫作業。”
蘇母把裹著鼻涕的紙巾隨手扔在垃圾桶裏,看著我說:“寫作業,寫作業!你就隻知道寫你的死人作業,你再像這樣悶在家裏,遲早要得病。”
“我才不會得病呢。”我沒好氣地嘀咕,“你才有病。”
“你說什麼?”蘇母的眼中頓時釋放出危險之光,她冷冷地哼一聲,“你今天敢不去參加,我就再也不讓你念書了。”
“啊!”我頓時被抓住軟肋,連忙一臉期艾地諂媚:“好媽媽,我去,我去,我當然去,我表哥的堂弟的大婚之日,我能不去嗎?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蘇母嘴角一抽,然後坦然地回身,又做女王狀朝身後的我揮手,走出了房間。
……
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風和日麗,靜景流長。懂得看黃曆的人就知道今天還是個適宜進行嫁娶、移徙、裁衣、修造、動土、開市等事兒的日子。所以,今天是我爸爸的姐姐的兒子的舅舅的兒子和他媳婦大婚之日。
我和蘇父、蘇母到達酒店的時候,已經是豔陽偏西,黃昏日暮了。晚席還沒開始,蘇母見此眼珠兒一轉,一個伶俐地淩波微步一閃,便溜進了一個包間,我不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又去看那群七姑八婆打麻將了。
而蘇父,也在不久之後被一群人當大款給傍走了……
這就是我不願意來的原因啊。
他們一走,站在大堂中間跟個傻妞似的看人流的就隻剩下了我一個。
不過幸好晚宴也快開始了,我暗暗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幸好先前在家裏磨蹭到了現在才來,否則還不知道要充當多久的傻妞呢!
我讓服務員把外套遞給我,留了句,“我要出去走走。”便走了出去。出去之後,也沒有走多遠,隻是繞過大門邊的兩排迎賓小姐,走到花圃的偏僻拐角處蹲了下來,開始隔著寥寥幾根草數門前大路上駛過去的汽車。
大概數到寶馬13,奧迪25,法拉利0,這麼一組吉利數字的時候,我的身後傳來了不合時宜的腳步聲……皮鞋和地麵有一搭沒一搭的碰撞,漫不經心,隨心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