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年輕力壯,加之練武日久,這蜿蜒而上,並不崎嶇的山路對於他來說,不過閑庭信步一般。轉頭眼見跟在自己身後,年過七旬的道衍雖則微微喘氣,卻還猶有餘力,不須自己攙扶,反倒是年輕得多的解縉大學士,來到此處後已是額頭沁汗,頗顯疲態。原來道衍生於元末亂世,出家之後遊曆四方,身子骨倒遠比尋常老者壯健,一路登山而來,反倒把解縉拋在了身後。
眼見山路一側一條淙淙溪水緩緩流淌而下,樹下有數塊青石,朱權取下腰側的葫蘆灌取溪水,來到石上坐下,對走近身前的道衍,解縉笑道:“我等今日恰是三人行,不如在此坐而論道,歇息片刻。”他識得道衍久亦,心知這個老和尚肚中雜學甚多,乃極為傑出的才智之士,今日邀約解縉登山,所為還是編篡大典之事,故此這般言道。
道衍道謝後接過朱權遞來的葫蘆,喝得兩口清冽的溪水後,不禁胸口一暢,轉頭對解縉問道:“貧僧敢問大學士,儒家五常為何?”
“孔子尚仁,義,禮。孟子推崇仁,義,禮,智。西漢董仲舒言仁,義,禮,智,信。”後世儒家弟子,尊為五常。”解縉一麵伸手拭去額角汗水,一麵隨口答道,口中這般說,心中卻暗自奇怪這個太子少師,皇帝陛下眼中的靖難第一功臣竟以這般儒家入門之學考校自己。
道衍聞言頷首,又問道:“以大學士所見,孔孟二位先賢,是否空談之輩?”
解縉聞言忍不住拂袖不悅道:“孔子曾言道:君子欲納於言而敏於行。孔子,孟子二位先賢更曾率領一眾弟子周遊列國講學,曆盡艱辛,豈是坐而論道,空談不務實事之輩。”說到這裏,忍不住又轉頭看了看一側端坐的寧王朱權,麵上不忿之色甚是明顯,顯見得不但對道衍這個坐井觀天的問題頗為不滿,亦且對於朱權指斥《文獻大成》不過一家之言的論調猶自頗為介懷。
道衍眼見解縉麵露不快之色,心中暗自好笑,又問道:“如此看來,孔子,孟子乃身體力行的的先賢?”說到這裏,轉頭看了看悠然坐於身側的朱權,又接著問道:“儒家五常,仁,義,禮,智,信。《黃帝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等曆朝曆代名醫先賢們所傳下的醫書活人無數,是否可以視作儒家仁者的身體力行?”
解縉聞言不禁一呆,回想自己年幼之時也曾患病,得鄉裏郎中診治方得痊愈,長歎一口氣後重重頷首說道:“曆代名醫著書立說傳之後世,醫者父母心是為大仁之舉。”
朱權聞言不禁也心中暗自歎道: 《黃帝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乃後世中醫四大名著,曆朝曆代的名醫們以此為基礎,結合自己診治經驗所寫出的醫書更是難以計數。而明朝後世之時,尚有名醫李時珍所著《本草綱目》,被稱為東方藥物學巨典。
道衍雙手合什歎道:“既是如此,為何這許多濟世活人,耗費先賢們無數心血的醫書,就入不得大學士法眼,不得收錄《文獻大成》之中呢?”
內心之中頗為自負的文淵閣大學士,目下大明朝的首輔解縉隻覺對方毫無咄咄逼人之態的責問,猶如當頭棒喝,驚得自己理屈詞窮,無言以對。
三人循著山路而上,終於來到了一處山頭。
如果說半山之上尚是林木蔥蘢,一片蒼翠的話,此時置身山巔上,遙望天高雲淡,朱權,道衍,解縉呼吸著撲麵而來的山風,胸襟不禁都是一暢。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峰回路轉下始知東坡先生此詩妙境。”解縉自幼極為喜愛唐詩宋詞,此時身臨其境,不由得觸景生情,朗聲吟誦起宋朝蘇軾的這首《題西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