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蟒袍的寧王朱權跟隨朱棣身後,耳聞解縉向朱棣訴說《文獻大成》收錄的曆朝曆代各位儒家先賢著作,不禁微微搖頭,心中微微歎息忖道:孔子的書有了,孟子的書有了,荀子的書有了,董仲舒的書有了,程頤,朱熹的書樣樣俱全。老子,莊子,墨子,孫武,孫臏,韓非子,商鞅,李斯,慎道,申不害等道家,墨家,兵家,法家的諸般書籍一概排除在外。僅在春秋戰國之時,那些聲名赫赫的先賢們難以計數的著作,便入不得解大學士的法眼,更遑論後世漢,隋,唐,宋有多少中華文化被排除在外?
朱棣轉頭之際眼見朱權麵露不屑之色,心中一動下忍不住問道:“朱權,解縉等人編纂的這部《文獻大成》,你觀之意下如何?”他對於這部隻收羅儒家典籍編纂的書籍,內心之中甚是不滿,雖無力改變父親朱元璋以四書五經在科舉中命題,加強儒家官方學派地位的手段, 卻也不甘這一部區區的《文獻大成》便能代表自己的文治,念及昔日和朱權相處之時,每每聽得他口出奇談怪論,故此這般問道。
朱權心知朱老四的老師道衍,也是一個飽讀群書的怪才,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老四也絕非一個榆木腦袋,當即大著膽子答道:“大學士等一眾人等編纂這部典籍,想來耗費心力無數,然則以臣弟看來此《文獻大成》不過一家之言,遠遠算不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隻怕難以令天下士子信服。”
文淵閣大學士解縉耳聞朱權言有所指,忍不住問道:“以殿下之意,何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他自奉旨編篡書籍以來,每日裏在翰林院勞神費力,內心之中自然而然的將這部《文獻大成》視如己出的兒子一般看待,豈容他人輕易質疑?
“《道德經》, 《莊子》,《墨子》,《孫子兵法》,《孫臏兵法》,《韓非子》,《商鞅書》,《呂氏春秋》……”朱權一麵板著手指,一麵娓娓言道。
老子,莊子倒也罷了,耳聞這個不學無術的寧王殿下居然將法家諸人的書籍也拿來說事,解縉忍不住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沉聲說道:“道家不過虛妄之說,兵家征伐之道,不合仁義之理,法家韓非子,商鞅,李斯,申不害之流不過是崇尚酷烈手段,權謀詭詐之道,豈能與儒家聖賢相提並論?”
儒家講究人性本善,當以禮法循循善誘。法家卻講究人性本惡,當以嚴刑律法震懾之,而韓非子的著作《五蠹》中“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般赤裸裸攻擊儒家先賢的言辭,自漢,隋,唐,宋千年以來便被天下儒家士子所切齒痛恨。耳聞這個寧王朱權言辭之中竟然要讓韓非子,商鞅,李斯與孔子,孟子並列,當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數個尚書,侍郎也忍不住對朱權的妖言惑眾進行了駁斥。
朱權昔日在沙場征戰,早已練成了視矛戈若草芥的渾人性子,此時眼見群儒圍攻,忍不住嘿嘿冷笑,待得禮部尚書鄭賜引經據典的好一番駁斥之後,這才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師焉。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在世之時,怕也沒有你們這些自詡儒家子弟的人霸道橫蠻。”
饒是解縉,六部尚書,侍郎等一眾對朱權群情洶洶的人等陡然聽聞他將《論語》中的的言語用來以孔子之矛,攻儒家正統之理,不禁都有些手足無措。惶恐失態者有之,怒目瞪視者有之,也不乏楊士奇,楊榮,楊溥這般凝神沉思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