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本以為沈鵬此來是為生意之事,此時聽他言及科舉南北榜之事,不由得甚是出乎意料之外,訝然失笑道:“科考之事卻與你等商賈之輩有何幹係?”
沈鵬聽朱權如此一說,不禁臉露尷尬之色,麵色更顯恭謹,口中答道:“當今聖上早有嚴令,我等商賈之輩不得穿著綢衫,商籍子弟更不得參加科考。”言及於此,抬頭看了看朱權臉色,小心翼翼的接道:“殿下就藩大寧,統帥大軍,素得陛下器重,故此他們便做那癡心妄想,推舉小人前來央求殿下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讓我等商賈之輩的子弟可以參與科考,以求光耀門楣。此事若成,這大明不論南北商賈之輩,皆會對殿下感激涕零,他日殿下若有驅策之時,當不吝財力相助。”他念及自己兒子已然五歲有餘,便即不吝師資請那文士授課,今日衣食無憂家財豪富,便即希望自己的兒子他日能參與科考,不奢望他日高中舉人,進士,便是能僥幸之餘考取一個區區秀才功名,也可使得自己光宗耀祖,不再隻是那受人鄙薄的商賈逐利之輩。
朱權聽得沈鵬此言,霍然回想起目下大明朝士,農,工,商可謂涇渭分明。似沈鵬這般富裕的商賈盈利之人縱然是家財萬貫,無奈其社會地位卻可算得最為低下,子弟若是參與科考獲得功名,甚而是入朝為官,無疑就是徹底改變自己家族名聲,社會地位最為有效的捷徑,轉首之際眼見端坐一側的荊鯤皺著眉頭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可答應沈鵬所求,略一沉吟後對沈鵬淡淡說道:“科考之事涉及朝廷大政,待本王思慮一二再做決斷,你且退下吧。”
沈鵬眼見朱權這般說,雖則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卻也不敢再行囉嗦,便即退出書房之外。
朱權聽得沈鵬遠去,便即踱步來到荊鯤身側坐下,微笑問道:“老師方才聽聞沈鵬所言,似有讓本王斷然拒絕之意,不知是何緣由?”
荊鯤微笑道:“沈鵬這般商賈之輩一旦家財有餘,便想家中族中子弟參與科考,以求光耀門楣,此舉雖則情有可原,殿下若是上書當今皇帝陛下,則必然招致申斥,且目下大明朝的讀書人素來自持清高,對這些商賈之輩可謂視若草芥螻蟻一般不屑一顧,允許商籍子弟參與科考,無疑是與方今大明天下所有讀書士子為敵,殿下何苦作此無用功,卻去枉自在朝中樹敵?”
朱權聽得老師這般說,不禁沉吟不語,回想方才沈鵬言道若此事得以成功,商賈之輩不論南北,皆會對自己感激涕零,以供驅策,不禁還是有些心動。他昔日和沈鵬相處時日不短,深知這些商賈之輩的力量實在不可小覷。
“以殿下看來,當今洪武皇帝陛下治國理政,最為看重何事?”荊鯤眼見朱權聞得沈鵬言語後頗為意動,深怕他做此無謂之舉,便即下定決心將此中情由訴說得更為詳盡。
朱權聞言笑道:“朱老爺子治國首重治吏,高官猶如刑部尚書開濟,武將便如昔日永嘉侯朱亮祖父子,也是難逃一死。貪墨六十兩白銀處以剝皮實草之刑,抄家問罪的貪官汙吏更是不計其數。”
荊鯤輕輕歎息一聲:“當今皇帝陛下懲治貪墨之魄力,無情手段,可謂冠絕古今,曆朝曆代皇帝所不及也。嚴令商籍子弟不得參與科考,也是自有深意其中。”
朱權素知自己這個老師智謀深遠,所見過人,便即問道:“願聞老師詳解。”
荊鯤飲了兩口茶後緩緩放下茶盞,沉聲說道:“目下大明商稅乃是三十取一,比之曆朝曆代為輕,然皇帝陛下嚴令商籍子弟不得參與科考,用意便是讓士,農,工,商中的讀書人和商賈盈利之輩涇渭分明,不得同流合汙。”轉頭之際眼見朱權麵露不解之色,便即微微笑道:“所謂朝中官吏貪墨受賄之事,多有官商勾結情形,官商勾結已然危害朝廷社稷,千萬黎民,若是官商一家,豈非便成了吞噬黎民,禍亂天下的洪水猛獸?所謂窮不與富爭,富不與官鬥,莫看今日沈鵬在殿下麵前甚是卑微,隻怕鄉間草民窮戶也是斷然得罪不起他。似他這等商賈豪富之輩,開枝散葉不過幾代之後,家族必然日益龐大,若再有族中子弟科舉高中,得以入朝為官,隻怕整日冠冕堂皇之詞,便不是忠於朝廷社稷,為千萬黎民謀福祉,處心積慮的便是為自己家族生意牟利,這般家族有財有勢,朝廷律法對於他們豈不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