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古斯帖木兒聽得脫歡侃侃而談之後,胸中陡然升起幾許豪情,眯縫著眼睛想道:假使再有那麼一日,我再回到大都那富麗堂皇的皇宮,豈不強過在漠北苦寒之地百倍麼?他自幼生長於大都皇宮之中,內心之中對那浩大的都城和金碧輝煌的宮殿,自然有著一份難以磨滅的眷戀,想到這裏,朝金帳內肅立的衛士喝道:“將海蘭達喚進來見朕。”
片刻之後,甲胄全身的萬夫長海蘭達快步走進金帳,來到托古斯帖木兒身前跪倒在地,參見皇帝陛下。
“海將軍,你曾親自率軍前往遼東,以你看,假如朕調遣一支十數萬的大軍,趁明朝藍玉遠征我漠北王庭之際,強攻慶州,此法可使得?”原來海蘭達祖上也是出自於成吉思汗,忽必烈一係的黃金家族,故此他雖隻是個萬夫長,倒和托古斯帖木兒有著血緣關係,深得他的信任,是以皇帝每每遇到軍機大事,到也經常詢問於他。
海蘭達今日本在太尉蠻子的授意之下,準備對付脫歡,方才便立於金帳之外,凝神聽著裏麵的動靜,隨時準備率人動手格殺脫歡,所以方才脫歡在帳中的一番言語,也就一字不落得盡入耳中。此時他聽得皇帝垂詢,略一沉吟後回想起自己率軍前赴遼東之際,納哈楚不但在慶州調集重兵駐守,且明朝藍玉奇襲之下奪取慶州後,納哈楚曾逼迫自己率領士卒,和藍玉的守軍血戰於慶州城牆之下的情形,便即重重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以末將看來,慶州正是控製遼東的要緊所在,且並不甚大,城內最多駐守三四萬人馬。”說到這裏,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那個立於不遠之處,麵上流露出微笑的脫歡一眼。他乃是北元朝廷中頗有見識的將領,雖則對於脫歡的敵意不減,倒也大為讚同他所提出的這個以攻為守,趁機占據遼東的戰法。
太尉蠻子畢竟是身處高位的老謀深算之輩,方才給脫歡所言,進逼大都的想法所激起的激情此時已然消退,腦子逐漸冷靜下來後,忍不住抬起頭來,深深的注視著對麵的脫歡,心中不禁狐疑道:素聞脫歡這小子奸詐似狐,不料今日竟是一反常態,不遺餘力的為陛下獻計獻策,莫非其中有詐?
脫歡麵上表現得泰然自若,心中卻是暗自好笑,暗暗想道:其實這世上最容易打動人的便是真話,我所說句句屬實,全無虛言,還怕你看出什麼破綻麼?
蠻子心中狐疑下目視脫歡,沉聲問道:“隻是明軍攜有極為厲害的火炮,火銃和弩箭,隻怕我等縱使出動十數萬大軍,也未必能一鼓作氣,攻取慶州。”他身為太尉,此時卻忽然使用略帶請教意味的口吻對脫歡說話,卻不是為了虛心求教,而是出言試探。
金帳中的眾人,昔日都曾親眼目睹元軍士卒給徐達,常遇春等紅巾軍所使用的大炮轟得血肉橫飛的慘狀,聽得蠻子如此詢問,麵上都是微微變色,目光不由自主的又都集中到了脫歡身上,想聽他有何說法。
脫歡迎著蠻子那灼灼的目光,心中暗自想道,看來這個老鬼倒是沒有那麼容易上當,我得以退為進才,不要太過惹他疑心才是,思慮及此,也就故意皺起了眉頭,麵露難色,好似難以應對蠻子的問話。他年紀雖輕,實則乃是極為聰明之人,加之和貴力赤,阿魯台整日裏勾心鬥角,若論心計之深沉,全不在蠻子之下。眼見這老狐狸頗有猜疑之心,也就故意流露出兩分為難之色,故意裝出急切之間,難以回答之態。
丞相失烈門眼見脫歡竟似給蠻子難住了一般,心中不由氣苦,心中暗暗埋怨脫歡道:你既然能想到這麼個以攻為守,攻取遼東的計策,如何就忘記了明軍那厲害的火器?著急歸著急,他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心知若論此等兩軍交戰之事,那是遠不及蠻子,脫因帖木兒等人老辣,也隻能默不作聲,以一雙目光在蠻子,脫歡等人身上掃來掃去而已。
阿蘇特部族的首領馬哈木一直沉默不語,雙目低垂下注視著華麗的地毯,心中暗自好笑道:脫歡這小子的算計,我倒也能猜到幾分,隻是目下咱們三族和元朝之間形勢複雜,這等推波助瀾之事,也就隻好留給他人來做,免得無端惹來皇帝和蠻子那老狐狸的疑心,以為我和脫歡私下有什麼勾結圖謀。
“陛下,微臣以為咱們出動大軍奔襲遼東咽喉慶州,不如審時度勢,依情況而定,若是駐守慶州的明軍戰力不強,猝不及防,那就不妨強攻慶州以占據遼東。若是明軍死守之下一時間難以攻取,不如就將其團團圍困,以牽製明朝藍玉的大軍難以在冬季之時,進犯我漠北王庭。”說話的正是詹事府同知,目下統領北元九萬精銳大軍的脫因帖木兒。
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兒方才眼見金帳之中的群臣,一聽說明軍的大炮,竟都是噤若寒蟬,心中不由惱怒,此時聽得脫因帖木兒之言後,不由得轉怒為喜,轉頭看著蠻子,沉聲問道:“以太尉大人所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