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沉,“碧碧,去把門給我關上”
“是”碧碧手腳麻利地把門關牢。汪美然坐在椅子上,手拄著頭,腦子裏像有個鑽子在嗡嗡鑽著。
夜慢慢拉開序幕,清冷的空氣逐漸驅散最後一縷陽光。董宛跪在地上的影子慢慢變幻,孤伶伶的帶著憐憫。月影滑過樹梢傾散在董宛蒼白的麵頰上,竟那樣哀婉美麗。最後連月亮也不忍看,悄悄躲進大團大團的雲朵裏。
董宛跪著,固執地跪著,單薄的背挺直著,頭靜靜垂著,連這樣的姿勢,那柔和潔白的頸項都凝固成一種優美的弧度。
雲越聚越多,綿綿延延,遮住了月,遮住了星,遮住了最後一縷光。一顆陰冷的雨點打在董宛臉上,接著兩滴,三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在董宛身旁織成網,將她密密地罩在雨霧裏。
“太太,下雨了,您讓宛小姐起來吧,天這樣冷,宛小姐會生病的”杏兒跪在房簷下,敲打著碧荷居的門,門閉的緊緊的,沒人應聲,周圍除了雨聲,杏兒的哭聲竟然死一般寂靜。
雨洗刷著青石地磚,蝕骨的陰冷緩緩漫延著似乎連空氣都被凍住了。
“小姐,起來啊,是杏兒對不起您,您打我吧,怪我吧,杏兒求您快起來呀……”杏兒哭著使勁拉著董宛,可是一身濕淋淋的董宛仍死死地跪在地上,她凍青的小臉兒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已經僵住了。
杏兒無助地大聲哭著,死拉活跩也無法拖動董宛一點點。小姐會被凍死的,必須想辦法找個人救她,找誰,找誰……?
二少爺,沈子貿的名字如救命稻草被杏兒抓牢了,她站起身拚了命的衝出大門去了。
濃密的雨霧中,那個被雨水澆透的人兒,即使遭遇雨打的狼狽,她的身影卻仍舊清泠固執堅忍清傲,如墨的發腳被雨水打亂,濕漉漉散亂地貼在如瓷的頰邊,緊抿的唇角像褪色幼嫩的春花,卻沉靜地執守著自己心角的一個度量。
飄零的雨裏,她似一尊玉觀音,堅守緘默,陰冷的寒裏,她似一枚墜落的葉,孤單飄搖,似乎隨時都會在他眼前消失。
當少年在一片迷茫的世界裏踏水跑來,隔著漫漫雨霧看向她時,他的心被她的身影割的好疼,好疼。
他跪在她麵前,雙手抱住她的肩膀,如星的黑眸裏聚著水聚著痛聚著心疼,“董宛,起來”
董宛緩緩抬起眸,眸底深寂,她的眼神陌生而麻木,似乎不認識他了。
沈子貿害怕了,“董宛,我是沈子貿,是貿兒,我們快起來好不好”
董宛怔怔地看著他,目光是空幽的,蒼白的唇角緊緊抿著,慢慢的搖了搖頭。
沈子貿鬆了口氣,她還有反應,還能向他搖頭。剛才他看到雨霧裏她的凝固的影子,突然好害怕她就這樣化成了石像,然後隨風散了,再也找不著了。
“起來,我們回家”沈子貿抱她,可是董宛搖著頭,目光緊緊地牽向碧荷居門口。沈子貿猛地扭頭看向門口,黑眸裏融入憤然。
他站起來大步走過去“嘩”地推開碧荷居的門。室裏如屋外般死寂陰暗,汪美然坐在黑暗裏,坐在椅子上支著頭仍維持著一種姿勢。
“媽!您這是做什麼,您想害死董宛嗎,外邊這麼大的雨,她快凍死了,您要怪就怪哥,怪您自己,她什麼錯都沒有,她是無辜的”沈子貿沉痛地蹙起了眉,心快被董宛所受的苦燒融了,“媽,您快叫她起來吧,您不說,她是不會起來的”
“你回來了”汪美然無力的聲音,“你回來幹什麼,這兒沒你的事,去吧,去吧”
沈子貿急促地呼吸著,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看著母親,看著母親失常的樣子,心裏又疼又憐又恨,他轉過身又大步跑出去。
早已濕透的他衝進雨裏,衝進風寒裏,緊緊地抱住董宛,想抱起固執的她遠離這邪惡的風雨。
董宛咬著牙堅守著原來的姿勢。她抬起頭星眸微合地看向沈子貿,那神情像打量一件自己愛著的卻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愛著而自己不能愛卻偏偏深深迷戀的寶貝,她細微的聲音從齒裏發出來:“你走……你不要管……”
沈子貿手中的身子那樣冰冷固執,卻在一刻間柔順下來,董宛身子一軟,輕輕的,輕輕的倒在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