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叔珂斂眸微怔,他執紅梨木子的纖長玉指一滯,唇際方才揚起一抹儒雅笑弧,卻又不忘將紅梨木子擱在黑檀木棋盤上,發出明晰一聲輕響。
“歲月蹉跎,原是昔年嗜茶如命的少年不再。”
他雖是不曾指名道姓,可此情此景,他口中嗜茶如命‘少年’除了與他相對而坐、談笑對弈的俊逸公子外又有何人。
薛海娘微斂唇際笑靨,心頭思緒好似雜亂無序的絲線,實是難以理清。
北辰旭斂眸低笑,冠玉般的清雋容顏無一絲羞赧,“多少年前的事兒,卻也叫你抖了出來。”
南叔珂輕抬眼瞼,與其對視間,所執一方割據地劍拔弩張卻不見消退,指腹覆在紅梨木子上徑直往上挪動,直至一方群雄圍守的棋子前停下,薄唇翕動,溫醇清淺的聲線極是悅耳,“將。”
薛海娘饒有興致地瞅著棋局上風雲湧動,心頭已非驚愕讚歎足以闡述,隻稍一夕間,僅擾亂北辰旭心神一子之差,南叔珂已是直驅而上。
前世薛海娘身為南久禧嬪妃,與南叔珂僅是叔嫂之誼,是以平素逢麵除叔嫂間應有的寒暄外,二人便未有半分交集,是以她對南叔珂的了解也僅限於那疏離寒暄、他的豐功偉績。
南叔珂於及冠之年自請入邊境行軍,年僅十八便於‘池墨之戰’破北軍陣法,大獲全勝,因而榮升一軍統帥。同年臘月,南叔珂僅攜不足百人前往北軍夜襲,取三軍統帥之首級。自此,少年將帥一夜揚名。
薛海娘原是覺著傳言多為捕風捉影,添油加醋,是以所謂少年將帥也不過如此,然如今親睹南叔珂棋局上晦暗莫名的招式,方才不由得推翻心頭之疑慮。
“多年未見,林郎豐神俊逸猶如昔年。”南叔珂直驅而上以智取勝後,驀地抬眼凝著環著雙臂倚著華奢雕欄之人。
薛海娘聞聲方瞅向林焱,卻見其線條分明的清俊容顏上訝異與猶疑交錯,後者信步上前,朗聲道:“得清惠王爺記掛,實是林郎之幸。”
南叔珂清淺一笑,“昔年有幸遊覽貴國,虧得昔日林郎厚待。”
林焱微聳了下肩,不以為意,“舉手之勞,殿下無需掛懷。”他如此舉態亦是於薛海娘意料之中。
薛海娘一絲不苟地搗鼓著茶具與烹煮好的茶湯,恭敬地一一擺置黑檀木方幾上,末了方福身道:“若殿下與王爺無旁的事兒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
她想她已是無留下揣摩的意義,如今事實如何皆已擺在眼前。
南叔珂昔年入北朝為質子時,機緣巧合下與北辰旭交好,昔日虎落平陽的他受過林焱,亦是南叔珂口中‘林郎’之恩惠,是以三人雖稱不上至交,可約莫存著幾分情誼。
可……叫薛海娘尤為不解是,南叔珂如今身份特殊,道是處於風口浪尖已不為過,是以,他為何如此將他與北辰旭以及林焱交好一事赤裸地置於她眼前。
他莫不是一點兒也不擔心,她回頭一踏出軒閣便將此事大肆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