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而不奢的典雅屋閣,皆是擱著炭爐,燒得正紅正旺的銀炭發出‘劈啪’的細微聲響,梁白柔與薛海娘相對而坐,微微蜷起的雙腿上蓋著狐皮毯子,一手環著灌滿熱水的湯婆子,一手摩挲著因茶水而熾熱的杯壁。
她便這般靜靜地望著薛海娘,美如清輝的眸蘊著熱衷與迫切之色。
梁白柔忙不迭道,“皇上這般愛重我,我又為他誕下他鍾愛的皇子,若是我去遊說,興許尚有一絲機會。”原是與她毫不相幹之事,可此時此刻她的熱衷卻叫人感到訝異。
薛海娘伸手替她撫平狐皮毯子上的褶痕,笑靨親和而柔婉,搖頭道:“你費盡千辛萬苦才到如今這般地位,又何苦再為我涉險。”
她眼看著梁白柔在渺茫塵埃中掙紮,眼看著她大起大落,眼看著她前程似錦,眼看著她寵冠後宮,自是不忍心看她再次跌入塵埃……
梁白柔眸光微閃,泛著些許涼意的掌心輕輕環在杯壁上,嘴角卻愈發幹澀,一時間她竟是不知該如何應答。
“海娘,聽我一句……可莫要這般輕賤你自個兒的未來。”聲音愈發輕,說到‘未來’二字幾不可聞。
薛海娘抬眼看她,幽灰色的瞳仁似是有些不為人知的情愫如微細蠶絲般破繭而出,緋紅唇瓣輕啟,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卻如你現下所言,你……這般在意我的未來。”
梁白柔心下陡然一震,美如清輝地眸掠過一道驚惶之色,好似內心本該不為人知的情愫叫人窺探得正著,她微垂眼瞼,長而卷翹的雙睫在燭火映襯下,自眼窩處投下一抹蕭疏剪影,“……確切來說,是你我的未來。”她鬆開湯婆子與熾熱的杯壁,伸手猛地攥住薛海娘泛涼的手背,神色堅毅,言辭誠懇,“你與我早就密不可分,正如今日皇上在夜宴時所言。你先前助我甚多,我委實將你視作我唯一可信任之人,情誼勝過至親姐妹,你若留在宮中助我,待日後我榮登後位,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定許你錦繡良緣,前程無量。”
她的心微微顫著。
盡管她言語間著重強調‘情誼’二字,可饒是再如何自欺欺人,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寥寥二三言中,究竟是利益居多,還是情誼居多。
而她與薛海娘之間,真的還能回到往昔那般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過往麼?
盡管梁白柔心中已然有些答案,可她終是不願輕易相信,亦或者說,如今的情勢叫她不能這般承認。
誠然,她如今已然位列四妃,由她所出的二皇子也甚得皇帝愛重,比起往日雖得盛寵卻終是人人可欺,又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梁美人,她已是前程似錦,尊榮萬千。
可人不能隻單單看中眼前的得失,她深知,雖如今得勢,可一來帝王的寵眷素來是當不得真的;二來,馬棗繡雖與她交好,卻也不能忽視她背後有著皇太後撐腰的事實。
若是皇太後有意借她的力扶馬棗繡上位,屆時,她便知會落得個棄子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