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默飲了半盞酒,笑道:“現如今,哪裏又是真正的太平?”
樊亦白定了定心神,誤解,應該都是誤解。
“既然是謝參事推薦,也不好推諉,你多加小心吧。”樊亦白道,“不如從家裏挑幾個拳腳功夫好機靈可靠的帶過去。”
樊子默擺手,“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人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帶著人反而不方便,再說,雖是山區,可也是在縣城裏,都有兵將守著,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樊亦白也不深勸,繼續把酒言歡。
景自箴卻沉思在了樊子默說的那句離開的話。
她跟樊亦白的賭約已經贏了,但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也就擱置了下來,是啊,她也要“離開”了。
“你什麼時候走?”景自箴問,問得很隨意,就像是極其一般的關心詢問。
但樊子默的心徒然一抖,她的意思,他懂。
“三天後。”並非真的是三天後,但他用這種說法來詢問自箴,這個“三天後”對他們來說是有些特殊意義的。
景自箴果然抿唇一笑,她明白了。
而他也明白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無人能懂。
“行李都準備好了嗎?”樊亦白顯然是不明白,聽到後,隻以一個兄長的態度關心著自己的弟弟。
“是啊,隻三天的時間,很多事都來不及。”景自箴說道。
“三天後去揚州,大概需要一兩日,然後,還是先回一趟家,再擇時日去江西。”樊子默說了下時日。
景自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一個禮拜的時間,應該夠了。
“窮家富路,銀錢不能少了,明天去鋪子裏找掌櫃的開幾張銀票。”樊亦白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樊子默便告辭離開了,找夥計過來簡單打掃一番,樊亦白和景自箴也準備休息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蘇州?”景自箴忽然問道。
“你不想在上海待了?”樊亦白微笑著反問道。
景自箴輕輕搖頭。
“不想待了隨時都能回去。”樊亦白道。
“明天吧,我們明天就回去。”景自箴說。
樊亦白無條件地應了一句“好”。
然而,樊亦白怎麼也不會想到,在他與景自箴回蘇州老宅的當天晚上,景自箴就拿出了紙筆。
樊亦白一怔。
景自箴卻是笑著提醒他:“你忘了?”
他沒忘,但他希望她能忘了。
“真的要這樣嗎?”樊亦白有些不舍,“我覺得我們這些日子相處得不錯,其實,日子不就是這麼過的嗎?難道你還是很討厭我?”
景自箴也怔了怔,“我……我不討厭你,可是……可是我真不甘心被這種包辦婚姻捆綁一生,我……我想嚐試一下文明婚……”是啊,她真的不討厭樊亦白,可是,也並不覺得他是能讓她心甘情願共度一生的人。
“好吧,我寫。”樊亦白提起了筆。
她想要的,他願意給。
筆走龍蛇,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他的字寫得極好,一筆行楷剛柔相濟,字字有神。
景自箴也學過毛筆字,楷書也是寫得工工整整,隻是出國之後,就不曾再用過毛筆,雖然還能寫得似模似樣,但絕無書法的神魂了。
景自箴拿起休書,默念了一遍,有些不解地說道:“兩相怨懟,夫妻不睦……這也能做休妻的理由?”
樊亦白勾了勾唇,“不這麼寫,難道要寫你不順父母?還是口舌嫉妒?若是寫你紅杏出牆,那你的名聲就毀了。”
“你……這是在為我考慮啊。”景自箴低聲道,心裏有些感動。
“這樣寫,雖然是休書,其實也能看做是和離,於你於我都好。”樊亦白道,他豈能不為她考慮周全呢?
樊亦白拿出自己的行章,蓋了上去。
當然,不是寫完休書就算徹底解除了他們的夫妻關係,先立下休書,再將景自箴的名字從樊家族譜上勾掉,最後將休書交到民政署,兩個人方算是正式解除了婚姻關係。
此時已經是晚上了,自然不可能這個時候去祠堂彙報族長,再修改族譜,也更不可能去民政署了。
景自箴對這些繁文縟節表示鬱悶,但也無法,隻能等著天亮,不過,對她來說,拿到了休書,基本就算是成功了,要是較真一些,那就算是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因為憑樊亦白在樊家家族中的地位,他說一句,沒有人敢提出反對,所以,她一開始就是爭取樊亦白的同意,而不是尋求其他樊家的人,連那些長輩都不曾考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