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第二天打算去宋公館拜訪,景自箴早早睡下,樊亦白回來時,她並不知曉,直到半夜,她口渴起床,才發現樊亦白和衣躺在外間的沙發上。
掌了燈,看到他的眉頭緊蹙著,唇口幹裂,不斷地做出吞咽的動作。
景自箴顧不得自己口渴,連忙斟了杯水走到樊亦白旁邊。
“醒醒,喝口水。”她拍了拍他的肩,嗅到了一股酒味。
樊亦白迷糊著醒來,拿過水杯,一口喝淨,又將杯子遞到景自箴麵前。
雖然沒說話,可景自箴也明白他的意思,便給他又斟了一杯,一連四五杯,樊亦白才緩過了渴意。
“真是個大少爺,渴了就不知道自己起來斟水。”景自箴伺候了半天,不免怨責,她還是個大小姐呢,沒帶著貼身丫鬟時,還不是自己照顧自己嗎?
樊亦白腦袋還昏昏沉沉呢,沒理會景自箴說什麼,自顧自地躺了回去。
“你……”景自箴被他的這副態度氣著了,可是,對一個醉鬼,她又能做什麼啊,隻能忿忿地丟開手,再去斟水。
是啊,她也很渴。
氣鼓鼓地喝了半杯,才突然意識到,這……這杯子是那家夥剛剛用過的,瞬時,臉紅了個通透,將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跑回了臥房。
沙發上的那個人,也不曉得做了什麼美夢,正於此時,好巧不巧地露出來一個笑意,十分應景。
打理好上海的事,樊亦白和景自箴回了一趟蘇州,參選的料子以及那件重中之重的事情還是要親自準備才能放心。
樊家祖上傳下來的貢緞織錦是樊家絲綢錦緞中的翹楚,樊亦白自是要以此來做參選,既是婚慶使用,便是漿染喜慶的紅色,正紅、朱紅、洋紅等等都需要準備上。
當景自箴來到印染廠時,看到的就是院子裏掛滿了深淺不一的紅,宛如天上的雲霞落到了人間,映得其間的每一個人都是紅通通的。
因是做熟織的工藝,所以,印染的都是生絲脫膠後的熟絲,每一根絲雖是紅色的基調,可卻能在不同角度上折射泛出五彩斑斕的顏色,景自箴甚是覺得精妙,不免拉著管事的問這是何緣故。
“少奶奶,這我就不清楚了,染料配方都是樊家的人掌握著,怎麼放,放多少,我們也不大清楚。”管事的為難,“您怎麼不去問少爺?放著現成的真佛不拜,怎麼找我們這些泥捏的凡夫俗子呢?”
問樊亦白?還是算了吧。
想起那次夜裏的尷尬,景自箴這一個禮拜都沒怎麼跟他說話,此刻,更不想上趕著找他問話。
“算了吧,我還要挑些料子去成衣廠。”景自箴打著馬虎眼,岔開了話題。
管事的立刻陪著景自箴往外走,織造廠就在旁邊,一牆之隔,而景自箴本是要去織造廠的庫房看那樊亦白說的錦緞,不過,那些流光霞彩的絲線吸引了過來。
因為兩處相連的地方是庫房,景自箴路過庫房門口時,一個聲音驚到了她。
真是越不想見到誰就越能見到,早上本來都是分開走的,明明方向差不多,景自箴偏要故意晚出來一會兒,樊亦白時間緊迫,等不及她,便早早坐著汽車來了,待景自箴到這裏的時候,都接近晌午了,還以為樊亦白已經回鋪子了,誰知那人正在倉庫裏指揮著工人將一團團染好的絲線搬出去。
被搬出去的絲線就不隻是各種紅色了,還有金色、銀色、等等,應該是為了織造圖案。
管事的見了樊亦白,立刻將前前後後的情況通通都說了出來,樊亦白擺擺手,讓他去忙,自己親自帶著景自箴去看織造廠剛剛織好的幾匹錦緞。
“連夜趕製的,三四種顏色已經織出了各一匹了。”樊亦白說著,與景自箴從側門過去,便是織造廠的庫房,推門而入,便看到了擺在最外麵的幾匹錦緞。
那泛著五彩熒光的絲線織成的錦,仿佛將夜晚的星光綴在了上麵,景自箴看著甚覺精妙。
“這雖是屬於蘇州宋錦一類,不過,因著祖先加了技藝在裏麵,漿染的絲線有獨特的色澤,故此,也算是獨一份了。”樊亦白給她講解道。
“為什麼鋪子裏沒有?”景自箴好奇地問。
“你應該聽說過,一寸雲錦一寸金,那雲錦珍貴,咱這宋錦也不差,材質上佳自不必說,織造的工藝也極其複雜,加之以前都是做貢品,價格當然不菲,平日裏誰家有這閑錢買去做衣裳,都是有重要事情要用時再訂製。”樊亦白解釋道。
“好的東西不能商品化流通,可惜了。”景自箴歎道,“要是能尋思出降低成本的技術,讓更多的人用得起,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