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蔓的電話在這個時候很配合地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起,壓低聲音應著對方,斷斷續續地聽到她說著諸如“馬上就到了”“再等等”之類的話,想必是對方在催了。
樊紹煊無法久留,隻得與景蔓一同離開了醫院。
顧媽媽看著已經昏迷了一周剛剛蘇醒過來卻又再度昏過去的女兒,歎了口氣,縱使嚴芷蘭寬慰了她幾句,可也無法移除她心中壓著的大石,但是,不懂醫術的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隻能在心裏禱告滿天的神佛,乞求眾神開恩,賜福給她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兒。
不知是不是天上的神靈聽到了顧媽媽的祈禱,當天下午,她的女兒醒來了。
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是熟悉的陌生房間和房間裏熟悉的陌生人,她沒有歇斯底裏,隻是靜靜地看著,此時,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並沒有在做夢,可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以她的認知程度,一時之間還無法斷定。
既來之則安之,還是先觀察一下再做定奪吧,她已經不是遇事沉不住氣的年齡了,經曆了那麼多,韞匵藏珠這個成語,她還是明白的。
可是,在她此次昏迷之前的一眼,那熟悉的麵孔,讓她的心忍不住陣陣顫動,是他嗎?真的是他嗎?還是一場虛無的幻覺?
“未晞。”顧媽媽撫著她的臉頰,輕聲喚道。
顧媽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眸,雖然不認識這位兩鬢已經斑白的老婦人,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己並不討厭她,甚至有著莫名其妙的親近感,也許這是上帝對她自幼未能享受過母女天倫的憐憫吧,所以,用了另一種方式來彌補。
“未晞,我是媽媽,你認得我嗎?”顧媽媽試探地問道。
“媽媽?”她緩緩地道,先是疑問的語氣,而後,便是無條件的接受,喊了聲:“媽媽。”
顧媽媽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女兒喊自己一聲媽媽更讓人感到開心的了。
“未晞記起來了?”嚴芷蘭走過來,看著她們。
顧媽媽抹了抹眼淚,道:“這是你的師傅,嚴師傅,你還記得嗎?”
她搖了搖頭,盯著嚴芷蘭看了半晌,依舊沒能從記憶裏搜羅出任何相關的印象,“對不起……”她歉意地說,“其實,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不過,我能感覺出你們的善意,感覺出你們都是好人,所以,既然你們說你們是我的媽媽、我的師傅,那麼,我便相信你們,認你們,不會懷疑。”
顧媽媽本有些釋懷的臉上又蒙上了一層愁雲,嚴芷蘭輕拍她的背,道:“沒關係,一會兒就有醫生過來給未晞看病,這應該隻是暫時的,未晞很快就能好了。”
“我……我出了什麼事?”她問。
顧媽媽話未出口,眼淚先流了下來,抽泣了半天,竟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顧媽媽的反應讓她有了一絲不祥之感,難道這個顧未晞也是個時運不濟的?不過,再糟還能比她的過去更糟嗎?她扯了扯唇角,流露出一副曆盡滄桑已釋然、閑坐小樓聽風雨的豁達之態,等待著聆聽接下來的種種不幸。
顧媽媽還是說不出來,最後,嚴芷蘭哽咽著道:“未晞,你出車禍了,撞到了腦子,還……還……”說到這裏,嚴芷蘭也說不下去了。
“算了,都是緣分的事,這個孩子跟你沒緣。”顧媽媽一邊抹淚,一邊把嚴芷蘭的話接了下來,隻是換了種說法。
“孩子?”她怔怔地看向顧媽媽,又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小腹,的確,那裏還有著隱隱的痛,就像……記憶裏的那次……像又不像……
她的心一陣絞痛。
那件事不能想,一想起就扯心扯肺的痛,而這種痛又讓她不由得去怨恨那個人。
她不受控製的掉下眼淚,既是為了曾經的傷痛,也是為了這個她剛得知卻已經失去了的骨肉,正所謂母子連心,如同她對陌生的顧媽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對這個孩子亦是,而能夠擁有一個孩子是她求而不得的願望。
顧媽媽自然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隻以為她是為了孩子而傷心,拿了巾帕替她拭淚。她瞄到了帕子一角上的雙麵繡花紋,類似於佩斯利花紋,隻不過造型不是那種帶有印度宗教色彩的菩提樹,而是藝術化的香樟樹,樹冠之上是一翼一目的隻能比翼而飛的兩隻比翼鳥。而這花紋……
“未晞,別難過,你還年輕,孩子以後肯定還會有的,醫生說了,這次流產不影響你以後再懷孕。”她的思緒被顧媽媽的話打斷了,卻是遷出了另一處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