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真的說話了,村長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仔細看了看確實是他們的稻草人,“請聽我說,我是隻妖怪,你們那天撿到的木頭就是我。”
村長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天握著那根木棍會感到溫暖,他沒有因為聽到妖怪兩個字慌張不安,而是選擇認真聽它繼續說:“明天,也可能是今晚,遠日全境末日,我們村子也在內,大家趕快逃,逃離這個村子,逃離遠日!快!去組織村民!現在還來得及!”
村長的大腦麻木了,事情來的太過突然,但聽到“逃離”這兩個字,就像一根銀針紮得耳朵刺痛無比,怎麼能逃離?即使是真的,原野的人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家,他將手放在稻草人肩上,“這是我們的家,不可以走。”
“但是!會死人的!”
村長笑了,“今晚是晚宴日,你來和大家說。”
稻草人聽到他說晚上還要聚餐,就表明他不會走,但不可以,它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村民們出事,它極力阻攔,但村長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它很不解,難道這世上還有比生死更重要的嗎?
就這樣到了晚上,大家正對稻草人是妖怪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之時,另一件大事又傳來了,大家聽完末日後,和村長的表情一樣,先是一驚,之後又開始輕鬆地侃侃而談,稻草人很無助,難道村民們不相信它嗎?不相信一個妖怪說的話?
但快要沒時間了,也許末日今晚就要來臨,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各位!請相信我這個妖怪說的話!請大家趕快離開!沒有時間了!”
稻草人哭了,眼淚直接滴在被打掃得很幹淨的地上,不論如何,它一定要確保村民們的安全,這時,它眼前出現一隻滿是老繭的手,是村長,“站起來,稻草人,你是我們原野村的門麵!”村長的臉頰流下兩行熱淚,村民們也是一樣,但大家卻都還掛著笑容。
“村長!請……”稻草人被村長拉起來,它還是不願放棄。
“聽我說,稻草人,即使你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你是妖怪,大家也不會害怕的,因為你胸前掛著原野村,你是在原野出生的,你就是原野的人,是我們的家人,我們相信家人說的話,可是,你知道這原野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歸宿,是先輩留給我們的歸宿,就算整個村子的人全部都會死在這裏,我們也願意!因為可以死在家裏!不用流落他鄉!告訴我,稻草人,就算你把我們都打發走了,你會離開原野嗎?”
村長的話點醒了稻草人,它內心暗想:“對的,我隻是想讓村民們安全卻從沒想過自己也跟著離開,我們都是原野的人,為什麼不能留在家裏?誰都不會走,誰都不可以走!”它伸展胳膊,挺直了身子,胸前的原野村被擦得錚亮,五分鍾,靜止了,但原野並不像遠日的人們那樣幸運,他們全部遇難,無一幸存,除了稻草人,奇怪的是隻有它還活著,就連它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大家醒來後都已是靈魂,相望自己的屍體,心中說不出得難過,老輩,村長,孩子們全都在家裏安睡了。
第二天,稻草人埋葬了大家的屍體,它並不是一個人,原野的人們都沒離開,稻草人用盡自己全部的妖氣掩蓋了大家的靈魂,躲過了指引官,它沒有能力再處理村莊房屋的殘骸了,但它要讓村子比以前還要美,通過它的料理,農田長滿青草,長滿綠樹,清河清澈見底,道路幹淨整潔,是的,村民們一直和它在一起,作為靈魂。
就這樣過了十幾年,這天,這條基本無人走的路上,開來一輛車,停下後,一對恩愛的夫婦拉著他們可愛的孩子走下來,沒錯,是遲夏一家,停下腳步,遲夜眼前一亮,“夏月,你真是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這裏太美了,世外桃源啊!”
村民們和稻草人聽完後一起會心的笑了,他們喜歡別人讚美原野,遲夏那時才剛剛五歲,他像個小女孩,邁著大步走到稻草人麵前,月月也長大了,她看到遲夏後,露出了母愛的微笑,“瞧啊!多漂亮的孩子。”
夏月來到他身後,她穿著一件純白的碎花裙子,像個仙子一樣,微風吹動,她按住淡黃色的太陽帽防止吹落,微風走後,她彎下腰,貼著兒子的小蘋果肌,“夏,這裏叫原野村,要記住哦,我們每年都來玩好嗎?”
小遲夏開朗地笑了,一家人玩著捉迷藏,夏月躲在稻草人身後,走路還不太穩健的遲夏跑著跑著摔倒了,月月趕緊跑過去看他。
綠樹蔭下,微風又襲來,遲夜和夏月靠坐在樹旁,遲夏躺在他們中間父親的大腿上,月月不禁流淚了,“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每年遲家都會來,每年遲夏都會對稻草人說著自己的煩心事,“稻草人先生,我做了補牙好難受,再也不吃甜的東西了;稻草人先生,我卡到魚刺,喉嚨發炎了;稻草人先生,我是男生你看得出來吧?稻草人先生,我交了很多朋友;稻草人先生,我姥爺跟我說了好多奇怪的話;稻草人先生,我不想繼承姥爺的公司;稻草人先生,我要讀中學了;稻草人先生,我失去了很多朋友;稻草人先生,我收到了情書;稻草人先生,我讀高中了,我真的不會唱歌跳舞;稻草人先生,我喜歡遲夏熱,可是我好孤獨。”不止是稻草人,整個原野村的村民們都在聆聽,為他生病難過,為他升學高興,為他孤獨擔心。
“一直到今天,遲夏,村子的人們都在等著你,今天我看到了妖怪,便把他們藏起來了,我不能讓他們……”稻草人很難過,如果大家都去了鬼城,隻剩下自己,孤獨就將再一次來臨。
瞬氣憤地站起來揪住它的領子,“你這個自私的家夥!已經三十年了!再過一年你就要害他們魂飛魄散!”
遲夏急忙上前阻攔住激動的瞬,稻草人沒有去過鬼城,靈魂三十一年為一個周期它聽都沒聽說過,它被嚇得不知所措,渾身發抖,並不是因為瞬的憤怒,而是他說的話,艾麗勸阻著怒發衝冠的瞬,遲夏再次來到稻草人麵前,“稻草人先生,今年是第十二年了對吧?如果你還站在那裏,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我成為了鬼王,如同瞬所說的,靈魂三十一年為一個周期,這期間沒去過鬼城的都會……他們可以選擇投胎。”
月月緩緩走出來,從樹後麵,她也已經三十多歲了,“遲夏,我是月月,我們不會投胎的,我們是原野的人,要一直在自己的家裏,落葉歸根。”
村民們一個一個全都出來了,大家都變得蒼老,所有人都還留在自己的家裏,一步未曾離開過,遲夏望著他們,望著這些自己不熟悉卻熟悉自己的一張張麵孔。
他緊咬牙關,他不知能不能成功,但還是說了,“各位,大家都是看著遲夏長大的,如今我成了遠日的鬼王,就要對你們負責,我不會逼迫大家去投胎,但相對的,你們必須要回鬼城,我知道不論鬼城有多美也留不住你們,大家還是向往自己的原野,但我作為鬼王向大家保證,你們隻要去一次就好,之後就和稻草人先生一起守在原野,守著我第二個家,好嗎?”
村長的頭發白了,腰也彎了,但他還會像以前一樣站出來,“曾經的小遲夏長大了,是遠日的王了,但他是為了我們而著想的,如果我們不去的話就會永遠消失,這根!就斷了!這裏是小遲夏第二個家,小遲夏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孩子說的話能不聽嗎?”
“不能!”原野村的村民們異口同聲的回答著。
遲夏麵對著所有人,他向後退了幾步,深深地鞠下躬去,艾麗震驚了,整個遠日的王,拋開了一切向一群鬼深鞠躬,這就是遲夏,他什麼都不會在意,什麼都不會顧慮,他隻知道感謝所有愛著他,為他而擔心的人們。
村民們將會和艾麗一起回到鬼城,該是告別的時候了,他們擁抱著稻草人,擁抱著遲夏。
遲夏以命令的口吻對稻草人說道:“稻草人先生,我命你為遠日鬼城原野的守望者,你可以進出鬼城,但必須守好這裏。”稻草人自信地點點頭。
遲夏還要和艾麗告別,他伸出右手,艾麗卻輕輕搖頭,她張開雙臂,兩人擁抱在一起,他微笑著在她耳邊說:“看來專訪要提前結束了,抱歉,村民們還要走最長的路,就勞煩你了,有機會再見吧。”
艾麗的臉上隻留下淡淡的紅暈,她扶了扶眼鏡,“和你在一起會上癮啊,很快就能見到了,快到你生日了對嗎?成王禮見。”
“艾麗,要走了!”攝像妖在遠處呼喚著她。
遲夏歪著腦袋,“成王禮?”艾麗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揮手告別,和村民們一起消失了。
瞬摟住他的肩膀,“這些回頭都會告訴你的,我們先回去吧,你爸爸他們還在找這家夥呢。”
遲夏突然反應過來了,他扛起稻草人,它則慌張地阻攔著:“怎麼能讓鬼王大人……”
“鬼王大人?稻草人先生,我是遲夏啊。”
“哦,抱歉,我又忘記了,瞬先生,您的屁股沒關係吧?”
“就你這點小計倆還能傷到我嗎?”
“您真的很耐捅。”
“呃……閉嘴!!”
我們可以很輕鬆地從鄉村來到城市,從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我們也可以換一個住所多年並忘記自己的家鄉,我們漸漸長大了這也導致我們忘記了鄉愁,我看過很多描寫鄉愁的詩句和文章,但就連自己都無法理解那種情感,沒錯,現代社會可能不會允許我們再去回憶那些曾經的事了,但鄉愁還是存在的,回到出生的地方,依然會回憶起很多往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它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壞的,它可能充滿歡笑,也可能流盡眼淚,它可能言無不盡,也可能無話可說,我們沒有忘記,我們隻是暫時還沒有想起,你問這是為什麼?因為這就是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