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做一朵最美的花(三)(3 / 3)

他又抬起頭來,閉上了眼睛,“還好把孩子們都打發出遠日了,如果難逃一劫,能和你抱在一起死去,我也心甘情願。”

欣雨抱得更緊了,“我也是。”

就在那一刻,不論是風馳電掣還是慢得出奇都停止了,五分鍾,這五分鍾裏發生了什麼,誰都不知道,人們隻知道,當他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還活著,隻是身邊已是一片廢墟,樓房、工廠、櫻花樹全部壯烈犧牲,活著的就隻有遠日的人們而已。

直到最後,江新還一直抱著欣雨不肯放手,所謂七年之癢在這對夫妻身上絕不存在,他們甚至比以前還要恩愛,還要珍惜生活。

震後過去的幾年裏,遠日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城市的大翻新,教育的大改革,還有不可思議的櫻花園,沒錯,從前街道上的櫻花樹,被砸死後重生於江新曾經買下且一直不肯賣的空地裏,可能是因為地震的緣故吧,那片空地不再是一片平坦,反倒延綿起伏。

終於等到了,櫻花神真的來臨了,沒有人比江新更興奮,那些曾經嘲笑他且活著的人們都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曾經他們認為他隻是個瘋子,而現在這個瘋子卻擁有全城的櫻花。

但他並不是一個自私的人,政府給他投資了大量資金,他全部應用在了櫻花園,並把這裏免費開放供人們觀賞,內部的櫻花樹也向外無條件移植,街道上,學校裏,工廠裏,櫻花又開遍了整個遠日。

櫻花樹開滿花園的時候,他拉著欣雨的手來到這裏,欣雨看到曾經的不毛之地激動的熱淚兩行,江新摟著她,“看啊,我們等到了。”

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向裏麵走去,走在長櫻小橋上,走啊走啊,這條路,怎麼那麼熟悉啊!欣雨看著江新的臉,江新攙扶著夫人,“知道了?我們走了一年多的路。”

漸漸的,往裏走,一模一樣的彎,一模一樣的風景,走到盡頭是一棵粗枝花繁的三杈櫻花樹,和告白時的那棵一樣,“這次沒有兩岔路了,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好嗎?。”

欣雨站在樹前,江新站在樹後,曾經風華正茂的兩個年輕男女,現在已變得兩鬢斑白,江新從口袋裏又掏出一張褶皺殘破的紙,“欣雨,謝謝你,嫁給了當時那個奇怪的年輕人,現在啊,我們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等了三十年,等來了!你還是不離不棄,還為我生了三個優秀的小孩,我愛你,我們每年都來走一次這條路好不好?我們一起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好不好?來,來樹後麵欣雨,你願意陪我嗎?陪我一起走。”

欣雨沒有絲毫猶豫,還是同樣的表情,還是同樣的淚眼,還是同樣的步伐,還是同樣的撲進展開雙臂的江新的懷裏,“答應我,等我死後你在死,好嗎?江新。”他閉上眼睛沒有回答,一個字也沒有。

如同約定,花落花開,每年老兩口都要走一次長櫻小橋,一走就是十多年啊,直到欣雨趴在瀕死的江新的病床上,他患了癌症,但欣雨是在今天才知道的,江新一直瞞著她,甚至都立好了遺囑,“財產全部歸於欣雨,待到她百年之後,繼承給最孝順的孩子。”

但他仍然放心不下,瘦骨嶙峋的他躺在病床上,當著孩子的麵有氣無力,顫顫巍巍地說道:“欣雨,把財產交給對你最好的,你們先出去。”

三個孩子按照父親的吩咐走出病房,欣雨兩眼角掛滿了皺紋,皺紋裏又浸滿了淚水,江新用盡最後的力氣去撫摸她的臉,“沒遵守約定,對不起了,我給你留下保障啦,沒事去咱們的園子裏多走走,多走走……”手落下了,心率儀拉了直線,江新走了。

老奶奶痛哭不止,遲夏的眼睛裏也含滿淚花,身上不知起了多少雞皮疙瘩,“老頭子走了……把我扔下,獨自一人走了,我曾想過多少次隨他而去,但還有孩子們啊,老頭子留下的保障得給誰啊?這份保障太重了,孩子們對我越好,我越不安,江新!你不讓我著急!什麼都不讓我承擔!最後呢!你就這麼害我啊?”欣雨老奶奶仰天長歎,放聲呼喚著。

遲夏在那一刻瞪大了雙眼,他聽到了什麼聲音,鼻子開始酸楚,欣雨繼續喊著:“人老知天命,以前聽老人說,老伴走了三年就叫另一個來,你走了五年了!不要我了?你說的,我累了就交給你!我好累!讓我休息一下不行嗎?”

遲夏緊咬牙關,左眼一閃,“鬼王密令!”

“欣雨……欣雨,聽得到嗎?你說的我都聽到了,我不知道你那麼痛苦,我等著你呢,哪都沒去,就在我們的園子裏,你每年都來,我都能看到,孩子們也都挺好的是吧?扔下你先走,是我不對,來,來樹後麵,你願意陪我……陪我在這園子裏永遠守護著嗎?”

遲夏發動了鬼王密令,讓欣雨能夠聽到江新的聲音,欣雨一臉茫然的望著遲夏,他流著眼淚跪在欣雨麵前,“婆婆,快去啊!”

欣雨衰老的身體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去到樹後的老位置,跪在那裏,擁抱上去,最後一滴淚流落下來,她笑了,笑得那麼安逸,就像當年對著江新笑一樣。

兩位老人站在遲夏麵前,“謝謝你,鬼王大人。”

“我叫夏吧,婆婆。”

欣雨又露出了一小時前遇見他時的笑容,“夏。”

遲夏走上前去,“我可以抱抱你們嗎?”

老兩口一同張開雙臂,遲夏哭了,抱著這櫻花園無名的兩個主人,欣雨悄聲在他耳邊說道:“沒事,來園子裏多走走,看看我們。”遲夏一直擁抱著他們,閉著雙眼,點頭答應。

救護車抬走了已經死去的欣雨,這場賞花大會也要被迫喊停了。臨行之時,遲夏依依不舍地望向櫻花園,這讓父母都覺得很奇怪,他從沒對這園子如此不舍過。

車子裏,瞬拉著遲夏的手,不停地安慰他,可他的心裏還是不舒服,一直想著欣雨婆婆和江新爺爺,他回頭問道:“他們會怎麼樣?會重新投胎嗎?”

“如果投胎了,兩人就會失去這最美的記憶,如果留在鬼城,兩人就會失去他們的櫻花園,我覺得他們一定會選擇做一棵櫻花樹吧。”

“哎?可以嗎?”

“在加瓦那裏我不清楚,但在遠日絕對可以,他們會永遠留著這段記憶去做一棵櫻花樹。”

遲夏想起了今早父親的話,生命的高貴,生命的平等,十七年了,他才剛剛學會。

到家時已是中午,遲夜最先下了車,問道車內的母子,“餓了嗎?今早就沒好好吃飯,想吃什麼?現在什麼都能做了。”

夏月還是老答案,隻要是你做的什麼都行,遲夏精神還有些恍惚,他看著爸爸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話,把今早的魚肉給我熱一下吧。”

父母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尤其是遲夜,他欣慰地笑著,“當然可以了。”說完便疾步走向廚房。

飯桌上還是和早上一模一樣的情景,遲夏輕輕戳下一塊滑嫩的魚肉,放在嘴裏,細細地咀嚼著,父母都期待他的反應,隻見他放下筷子,吞了下去,一臉凝重的看著他們說道:“嘶,爸,不是因為刺,我果然是受不了海鮮的味道。”

遲夜無奈地苦笑著,夏月的額頭鼓起青筋,“混小子!你耍我老公呢!都給我吃幹淨!”說完扒開他的嘴,開始強硬的懲罰。

櫻花園裏起了一陣微風。幾天後,長櫻小橋盡頭的三杈櫻花樹旁,並排長出兩顆新樹苗,它們靠得很近,好像一棵似的,過不了幾年,它們就能開花了,作為櫻花園第一棵合二為一的櫻花樹,那一定很美。

相戀何談距離?相愛何談結果?即使做平常人也能做最幸福的人,即使做花也能做最美的花,如果做人會忘記那段最美好的記憶,那倒不如將它保留,做一朵最美的花,隻要還陪伴在一起,又有什麼所謂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