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迦因不語。
“老頭子這輩子,身邊那些花花草草不是少數,粘來粘去的。可他是個聰明人,掂量的很清楚,什麼人能碰什麼人不能碰,他很清楚。”薛麗萍說著,歎了口氣,“有那麼一個女人吧,我記得是八十年代末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在市裏當書記,那個女人,其實隻是個大學生——”
沈迦因愣住了,婆婆這是在說——
薛麗萍看著她,苦笑著歎了口氣,道:“是榕城大學的,當時才是個大二的,老頭子去學校做什麼報告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認識了。你別以為隻有現在的女大學生才那麼開放,那個時候也不遜色。一來二去的,也就——不得不說,那個女的還是有些手段的,老頭子從不對什麼人上心的,居然就在那個女的身上栽了。”
“您怎麼知道的?”沈迦因問。
“那時霞兒已經上大學了,認識那個女的,還是一個社團的幹部。可能是因為和老頭子有了那麼點事兒吧,那女的就找機會和霞兒一起來家裏了,”薛麗萍說著,不禁笑了,“當時我看得出老頭子心裏想的什麼,可是,我怎麼會讓那樣一個心計深的女人來我家人身邊呢?還利用霞兒的關係——”
“那後來呢?”沈迦因問。
薛麗萍歎了口氣,道:“都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害了卿卿性命,那女的,要是她自己能安分點,也不至於最後——正好那一年不是學生們鬧事嗎?市裏也很緊張,最緊張的那段時間,我把霞兒關在家裏沒讓出門,那女的約她一起上京,她沒去。我估計老頭子當時也勸那女的別去京裏,可是那女人的野心太大,心機又不成熟,跟著其他人就走了。清場那一天,老頭子還派人去京裏找她,把她帶回榕城,結果那女人路上就跑了,正好趕上清場。後來老頭子派去的人到處找,結果——”
“怎麼了?”沈迦因問。
“沒死,算是命大,被抓了。老頭子派人去牢裏看她,才知道她去了那裏的時候,遇上清場就逃了,結果被抓了。她也不想想,上麵是吃素的嗎?她在榕城大學都是領頭的人,上了黑名單,還能跑的了?”薛麗萍道,頓了下,接著說,“遇上那事兒,老頭子知道是保不住她的,畢竟是大事兒,上麵早就有定性的,就沒法兒管了。那女的托人找到霞兒,求霞兒救她,霞兒把這事兒告訴了我,我真是,真是恨死那個女人了。什麼東西?自己犯賤勾引了別人的老公不說,還跑到霞兒那裏裝可憐?於是,我就一個人去了京裏,通過關係見了她。我跟她說,讓她死了心,不要再想著有誰救她,自己的錯,自己承擔。要是她再和老頭子聯係,或者找霞兒,我有辦法讓她消失。”
沈迦因愣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可以原諒她和老頭子之間那點兒事兒,可是,我絕對不會容忍她利用霞兒!從京裏回來,我就和老頭子明說了,我說,我知道你們的事兒,來來去去都知道,你如果還想留著你的麵子,留著你當父親的尊嚴,就不許再和那個女人有牽扯。你要想為了那種不成熟的肉體關係葬送前程沒關係,不許把我的女兒和兒子搭進去,不許讓我的孩子被人恥笑。”薛麗萍說著,看著沈迦因,“老頭子也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再多了,要是影響到他的地位,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那個女的呢?”沈迦因問。
“她的下場,在我們這個家裏,就是如此了,至於其他的,那不是我關心的了。”薛麗萍道。
沈迦因不語。
“其實,我這輩子遇上的女人,不止那一個。隻不過那一個,是他心頭最痛的吧!所以,當我知道你和昀兒的事情的時候,見到你的時候,感覺,感覺自己好像又看見那個女的了。”薛麗萍說著,苦笑了,“我以為是她借屍還魂又回來禍害我們家了,所以——”頓了頓,“在療養院知道你的身份後,我和老頭子大吵了一次,他說他支持昀兒離婚選擇自己的幸福,我就和他吵了。我問他說是不是覺得看著你讓他想起了那個女人,所以他才支持昀兒離婚。結果他什麼都不說,我也就病倒了。”
沈迦因望著婆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些事,昀兒和霞兒都不知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們知道他們尊敬的爸爸當年還有過這樣的事,這也是我不喜歡你的原因,迦因。我覺得你像是那個女人,雖然徐蔓對昀兒照顧不周,不是個合格的妻子,可是,我不允許像那個女人一樣的人插足我兒子的婚姻,影響他的前程。”薛麗萍道。
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了。
沈迦因抬頭,視線越過婆婆的頭頂,就看見了在外麵院子裏放鞭炮的顧逸昀。
“對不起,媽,過去,我和顧逸昀的事,對不起。”沈迦因的話,打破了兩人的沉默,薛麗萍淚花閃閃,看著她。
沈迦因的眼裏,也滾出了淚,握住婆婆的手。
“媽,對不起,我當初,當初做了,做了傷害你們的事,我一直,一直都欠您一個道歉的話,我一直都沒有跟您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的原因,爸爸他——”沈迦因道。
薛麗萍搖搖頭,拍拍沈迦因的手,歎了口氣,道:“你不用跟我道歉,其實,我也有錯。”
沈迦因眼裏的淚,滯住了。
“當初,我明知道昀兒和徐蔓過不下去,卻依舊因為自己的私憤而幫助徐蔓,讓逸昀難過,將自己過去的怨恨發泄在你的身上,是我該向你道歉——”薛麗萍道。
“媽,您,您別這麼說——”沈迦因忙說。
薛麗萍搖頭,拉著沈迦因的手,望著她,道:“經過了這些年,看著昀兒現在,他現在是真的很幸福,我看的出來,現在的他,和以前不一樣了,和以前徐蔓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我知道這都是因為你,你給他帶來的幸福。所以,謝謝你,迦因,謝謝你堅持了那麼多年,為他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
沈迦因搖頭,道:“媽,爸爸的事——”
薛麗萍鬆開手,拿起丈夫的遺像,歎了口氣,道:“這就是命吧!一切,都是命啊!我以前是因為這件事不能原諒你,可是呢,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在一起,你看還有個念一,給這家裏多少的笑聲?我們也都不該再記著過去的事情,活在過去的陰影裏了啊!人呢,總有那麼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老頭子的離開是很突然,可是,這麼些年下來,我也該適應了,一輩子圍著他轉,受他的氣,現在我也沒幾天活頭了,幹嘛還要為他流眼淚呢?他活著的時候也不見得把我多放在心上,要是心裏真有我,就沒那些破事了。”
沈迦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夫妻就是這樣,活著的時候天天吵,等一個人走了,剩下的那個,就跟沒根的樹葉一樣,不知道哪天也就飄下來了。”薛麗萍說著,把丈夫的遺像交給沈迦因,“你想擦就擦吧,我今天,休息一下!”
沈迦因呆呆地接過公公的遺像,看著婆婆微笑著走進廚房。
照片上的顧廷楷,雖然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可是看起來絕對隻有四十多,相貌堂堂——
想起在鬆鳴山療養院的日子,沈迦因的眼眶也潤濕了,那麼慈祥和藹的顧爺爺——
可是,隻要婆婆能放下過去的悲傷,不是挺好的事情嗎?逝者已不再,生者還要繼續生活下去。
對不起,爸爸!
顧逸昀領著女兒進來的時候,沈迦因正好把公公的遺像擺好。
“媽媽——”念一叫道。
沈迦因忙轉身,看著女兒頭發濕濕的,趕緊跑到衛生間去拿毛巾。
“怎麼都濕了,不是穿著雨衣嗎?”沈迦因邊給女兒擦頭發,邊說。
“你以為你閨女就是那麼聽話穿雨衣的人?”顧逸昀笑道,走到父親的遺像邊,微微擺正了照片。
“顧念一,你再這樣搗蛋,媽媽就要揍你了。”沈迦因道。
“顧逸昀,管管你老婆!”念一叫道。
這一聲,讓客廳裏的人都驚呆了,顧逸昀哈哈笑起來,走過來抱起女兒,道:“我老婆是誰?”
“是我媽!”念一道。
“那我該幫我老婆管管你,顧念一!”顧逸昀笑道。
“顧逸昀,你偏心!”念一叫道。
客廳裏,姑姑一家全都笑了。
“來吧,姑姑給你喝點熱水,要不真感冒了!”顧明霞從弟弟手裏抱過念一,笑道。
“沒想到小妹妹這麼有氣勢,比我厲害多了嘛!”桐桐笑著說,“妹妹,有前途!”
念一不懂得前途是什麼意思,可是看著姐姐向自己伸出大拇指,就知道自己很厲害,得意地哈哈大笑。
沈迦因真是無語了,看著顧逸昀笑,不禁生氣地走過去給他擦著頭上的雨水還有毛衣上的水珠,道:“你不管管她,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小舅媽,沒關係的!念一很可愛啊!”桐桐笑著說。
沈迦因隻有歎氣。
看來這顧家的血統就是不一般,外孫女兒和孫女兒都這麼的非同尋常!
看著舅媽認真地給舅舅擦臉上的水珠,看著舅舅眼裏的微笑,桐桐走過去,盯著他們倆。
“幹嘛?小孩子看什麼?”顧逸昀笑道。
“我有個疑問一直想問,不知道你們兩個能不能回答?”桐桐表情嚴肅認真。
“說吧!”顧逸昀道。
“我記得當年我去江城看演唱會的時候,是舅舅您讓小舅媽陪我的吧?”桐桐問。
顧逸昀點頭。
“那個時候,舅舅,你不會是打著我的旗號在追小舅媽吧?”桐桐問道。
沈迦因的手停住了,一臉尷尬地盯著顧逸昀。
“小孩子,問這個幹什麼?”顧逸昀道。
“你不是說可以回答的嗎?快點告訴我,快!”桐桐的笑容蕩漾在臉上,視線在舅舅舅媽的臉上來回,“說,你們兩個,誰先愛上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