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錄完的時候又到了淩晨。沒有法子，就算下午三點開始化妝，拖拖拉拉也就到了半夜，大家也習慣了，依舊打打鬧鬧回了化妝間。洛瓔帶著三分似真似假的笑意，懶懶地去換衣服，卸了假發釵環，正要叫助理幫自己弄裙子後麵的拉鏈，叫了兩聲“芮芮”，沒有人應，卻聽見嗤嗤的笑，一扭頭看不見芮芮，隻見笑凡不知什麼時候溜進來，妝也沒卸，衣服也沒換，隻顧看她呢。洛瓔差點沒羞得背過氣去，又是急又是惱，揚手把桌上一個頭紗衝他丟過去，嗔道：“出去！”笑凡走近，笑道：“我出去不要緊，誰來給你拉拉鏈兒？芮芮我放了她的假，她走了。”
“你簡直胡鬧，大晚上的讓她一個人回去——”忽然想到芮芮大概是被男朋友接走了，不然笑凡也不是這樣不靠譜的人，洛瓔於是沒有說下去。笑凡低頭蹭她臉頰：“她不是一個人，你也不是一個人……”他忽然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舌尖打個轉，洛瓔一下子半邊身子都麻了，握拳雙肘推他，聲如蚊呐：“你幹什麼……這是在台裏……”“沒事兒，”他說，一邊伸手去揭開她背後的拉鏈，“誰還沒個媳婦啊。”洛瓔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了，以為他接下去要怎麼樣，不過他隻是細細地幫她換下裙子，又替她拿出家常的T恤來，一一換好。洛瓔紅著臉對著鏡子理了理前簾兒，丟他一句：“還不快去換衣服回家。”笑凡俯身拿臉貼在她肩上，喃喃道：“我有禮物要給你，可是昨兒落在枕頭底下了。”洛瓔本不是忸怩的人，可是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臉紅的樣子在鏡子裏看來，自己都覺得詫異，忍不住啐他一口：“沒個正經樣兒——那我回去找找。”笑凡環著她的腰搖頭笑：“你不知道地兒。”洛瓔故意逗他：“你不是說在枕頭底下，我可沒那麼多枕頭。”笑凡慌了，撓頭道：“可是，可是生日禮物一定要當麵給才比較有誠意嘛……”洛瓔失笑，雖然心裏仍舊疙瘩，可是也答應了。
誰知大家三三兩兩都走出去，卻見李瑒在停車場等著，一見了他，急匆匆地走上前來：“今天錄得真晚，累了吧？”洛瓔腦袋“嗡”地一聲，暗自慶幸方才並沒有和他牽手走出來。笑凡一是不能遂願，二是在眾多朋友麵前顯出被未婚妻看得這麼緊，未免有失麵子，因此極不高興，幾乎就要發作。中夏一向維護他，連忙過來道：“我們今天晚上要去我家連夜寫一個策劃呢，不如笑凡你先送李小姐回家吧。”
這話本來尋常，隻是李瑒平日與這些人總是不鹹不淡的，不如說她從心底有些瞧不起娛樂圈的人；中夏一聲“小姐”，又無意間刺到她的痛處，李瑒實在惱火，連他的麵子也不想給了，扯著笑凡就要走。笑凡真是進退兩難，見洛瓔早已把頭扭了過去，心裏一亂，被李瑒拉走了。中夏暗自歎息，拍拍洛瓔道：“相信他，他能處理好。”洛瓔對中夏是信賴的，也並不說什麼，過了一會才低低地道：“我知道。”
洛瓔回到家累得連澡都沒洗就胡亂睡下了，一覺直睡到下午太陽斜過去，最後也不知是餓醒的，還是胃疼疼醒的，總之是不大好受。她晃晃蕩蕩地爬起來，懶懶地去梳洗，剛剛到廚房準備隨便拿點什麼吃，就看見樓下笑凡的一張臉仰頭看呢，頭上蓋著棒球帽，中間還架著一副墨鏡，隻剩下大嘴露在外頭傻笑，真是一點形象也沒有，冷不丁一看，也就是她還認得出。他看見她就抬腿往樓裏走，她隻隨便穿著一件睡裙，本來想把他撂在外頭，可心裏知道哪有那麼巧他恰好這時候來，分明是特意等在窗戶外頭。這樣想著，心一軟就給他開門去了。
笑凡進來一麵熟練地踢掉鞋，一麵笑得手裏的菜都要抖翻了，洛瓔直拿眼睛翻他：“有什麼好笑的！”笑凡止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沒，就是沒看過你穿成這樣兒。”然後徑直走向廚房，把菜擱在櫥櫃上，扭頭笑道：“回頭我去找倪虹要來你的備用鑰匙好不好？這樣我就可以直接做飯，你醒了就吃得著。”上次出差她不小心把鑰匙鎖在屋裏，回來直鬧到叫來開鎖公司又換了鎖才進去，所以給了倪虹一套備用鑰匙，沒想到這他也知道。“租的房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搬——我倒看見廣電旁邊有現房要開盤，不然等買了房子給你一套鑰匙。”笑凡一邊打開冰箱往裏放東西一邊說：“你也打算買房子？哈，那我也買那個小區，最好是樓上樓下，回頭接來爸爸媽媽住樓下，咱們住樓上。”洛瓔低頭微笑不語，小臉上泛起微微的粉色。笑凡非常喜歡她這個表情，她在人前是飛揚跳脫的，眉目之間有一種恣肆的靈氣，時而張牙舞爪，活脫脫一隻小獅子；唯獨和他獨處時，偶爾會露出害羞的樣子，竟然有幾分溫婉和依戀，像小貓，這讓他得意。
做好飯恰好是黃昏，洛瓔租來的小小的夕曬的客廳擺上來四五個碟子，樣樣都是家鄉風味。笑凡顛顛地跑進臥室，跑出來的時候手背在後頭，洛瓔想起昨天他說的禮物，也忘了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枕頭底下，又不知道是什麼。笑凡在她臉上啄了一口：“我就不讓你閉上眼睛那麼麻煩了。”他拿出一個紅色的方形盒子打開，黑色絲絨上麵的小字洛瓔再熟悉不過，裏麵是一隻玫瑰金的半鑽手環。洛瓔笑笑，這東西她知道，Cartier的love係列最富盛名的款式——前兩年孫文也沒少送她這些東西，雖然她對奢品不怎麼關心，架不住隔三差五店裏送東西過來時詩妍恨鐵不成鋼的絮叨，也有不少了解。她不是不虛榮不喜歡，名家出品當然是不一樣的；但也不迷戀，市場五十塊一個花裏胡哨的小卡子也戴得心滿意足。孫文家裏的背景深不可測，她甚至不知道他家裏是做什麼的，而她那時隻不過是pub駐唱的歌手，人人可以踐踏，至多算是他心愛的一件玩物罷了，他送別的女人大約也是那些東西，所以分手之後她把那些東西通通快遞回他公司，圖個痛快。
但顯然笑凡不是走尋常路的人，哪怕送首飾也不一樣。他拿起洛瓔的小爪子，笑道：“我給你帶上好不好？”她的手腕很細，尋常的鐲子手鏈帶上去總是大一圈，這手環卻恰好合適，略略鬆一點，垂在腕上搖曳生姿，自然是用了心。他擰好最後一圈螺絲，卻把小小的訂製螺絲刀拋上去再接住，壞笑道：“這個我拿走扔了，你現在被我鎖住了，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永遠不許摘下來。生日快樂。”洛瓔笑：“昨天不是說過了？”
“昨天是說給別人聽的，今天才是說給你聽的。”
“哼，我生日不快樂，又變老一歲。”
“胡扯，我媳婦才九歲。”洛瓔聽了笑出聲來，她今年是二十九歲。笑凡又改口：“不行，我媳婦得是十八歲，不然我可欺負未成年人了。”洛瓔笑得一綹鬢發掉下來，伸手去扶，手環一轉，鑽石一閃，如同星星，如同他的誓言，如同她的眼睛。他熟練地去吻她的眼睛，吻在翹起的濃密的睫毛上。“叮當”一聲，那個螺絲刀“鑰匙”掉在地上，笑凡不管不顧地把她按在牆上親。
結果倆人吃了一頓半涼的飯，雖然天氣熱，洛瓔還是開始鬧胃疼。笑凡看她小臉慘白，又是燒熱水又是找藥，結果藥也沒有，暖水袋也沒有，叫他哭笑不得：“瓔兒，你這平常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洛瓔微蹙眉頭，難受，不想回答問題，又忍著不哼出聲來，憋得眼睛裏頭水汪汪的。笑凡拿她沒有辦法，用手護在她胃上。洛瓔全身冰涼，他的手卻那麼暖，暖人心脾。她正在感動，他卻不安分起來，一邊暖著她的胃，一邊在她肩上蹭來蹭去。她的皮膚很好，睡裙下頭露出的半個肩頭涼滑潤澤，頸間帶著一種小孩子常有的奶香，頸下一點朱砂痣，好像奶凍上麵點的一點樹莓。他最喜歡甜食，像含奶凍一樣把她含在嘴裏，覺得舌尖一舔她就會化了。
洛瓔皺著眉頭，把臉埋進他T恤裏，他轉而在她耳邊吹氣，笑道：“我可不敢出氣兒了，氣兒大了，怕吹飛了我媳婦；氣兒暖了，怕吹化了我媳婦。”洛瓔最怕癢，正躲著求他“別鬧”，一聽見這話頓時來了興頭，連胃疼也忘了，隻問：“你還看過《紅樓夢》？”
“小看人了不是，古裝劇也不是白拍的啊。”
“我才不信呢，”洛瓔小聲道，“你就是看舊書，八成也是看——”
“看什麼？”
她紅了臉，也不知是疼還是羞，扭過頭去。笑凡偏偏不肯放過她，咬她的耳朵，追問：“到底什麼？”
“你這樣的——淫棍——要看也是看《□□》啊——《□□》啊——”
笑凡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小東西，你知道得門兒清，看來都看過，嗯？我怎麼沒看出來……不然試一試……”
李瑒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來。笑凡本來也沒打算接，洛瓔伸手從他身上拿出手機，一看，就默默地遞給他，自己翻身背對著他。她不鬧不怨，就這麼不理人；他反倒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恐懼，接起電話來當然沒什麼好氣。李瑒簡直習慣了兩個人惡語相向，甚至把這當做是老夫老妻沒客氣，隻說：“婆婆打電話到家問咱們婚禮打算在哪兒辦，你給她說一下吧。”這婚他是真不想結，所以種種細節都隨李瑒安排，隨口敷衍了兩句就掛了。低頭一看，洛瓔臉色倒是好了些，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他歎了一口氣，拿了被子來蓋住她，故意用手惹她，洛瓔隻是不動，笑凡很是無趣，就帶上門走了。
洛瓔閉著眼睛，聽到碰門聲，手腕一震，玫瑰金的手環碰在臉側。其實並不太涼，但她的臉很燙，所以涼得她一個激靈。她知道這樣做等於是把他往外推，但就是這樣才覺得解氣——哪有他這樣追女生的？時不時要接未婚妻商量婚禮的電話，可笑，他拿她當做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果注定沒有未來，如果要忍受他分一半時間給別人，就幹脆放手，把他留給李瑒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