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孤村

新聞

作者:邵世偉 潘夢琪 郭琛

8月16日的南口前鎮,天黑從中午開始。

微風、大到暴雨。這是撫順市清原滿族自治縣南口前鎮當天的天氣預報。

根據水文站數據,16日17時30分,當地水位為171.55米,流量340立方米每秒。

半個小時後水漫進屋子。

南口前鎮南口前村河北街村民蔣勝林走出房門準備加固自家倉房。他還不知道,洪水已經越過村南端被堵塞的橋,衝入村中心。也沒有人通知他,十幾分鍾前村東側水庫泄洪而來的水流也已進了村。“去看看苞米壟,小心水衝跑了。”這是老伴對蔣勝林說的最後一句話。

8、9月發水是常有的事。蔣勝林打算加固完倉房就回屋吃飯,就像過去一樣。

桌上的大米飯還是熱的。半分鍾後,兩股彙流的洪水奔向河北街。院牆瞬間被衝塌,蔣勝林被卷走撞上三十多米外的一處房簷。他爬上房頂,看到上麵已經站了十多個人。

洪水越過窗台,衝入房屋。蔣勝林大聲呼喚老伴,但除了風雨雷電聲什麼都聽不見。幾分鍾後,一輛東風卡車被洪水席卷著撞向蔣家。

老伴沒了。蔣勝林在哭,周圍人都在哭。同在房頂上的孫亞光看見周圍幾處房子上都站著人。豬馬牛羊從兩側迅速漂過。十幾個人抱成一團眼睜睜看著周圍的房子一座座倒塌,上麵的人連個水花都沒有就沉了進去。

水麵很快沒過腳麵,苦苦支撐了4個多小時後,僅存的“孤島”也被吞噬。人和巨石圓木、豬馬牛羊一同向下遊衝去。

漂過的塑料管救了兩人。他們抱住塑料管浮出水麵,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一切漂流物。漂了近1個小時後,在近6公裏外被救上岸。

次日淩晨3時,洪峰流量達到南口前鎮有史料記載以來的曆史極值。

第二天回到南口前村的蔣勝林再也看不到自家的房屋。幾乎整個河北街都被泥石流淹沒,他想去挖開泥土,但地麵硬得像水泥,“好像下麵沒有房子一樣”。

暴雨後,南口前村東南的雙龍山新增了二十餘個墳頭。很多人全家遇難。

8月16日,遼寧省撫順全市普降特大暴雨。暴雨引發的特大洪澇災害導致164人遇難、失蹤。

南口前鎮在遼寧東北部,被廟山、雙龍山等多座小山環繞,山間有多條小河流。鎮上人為自己群山包圍、溪水潺潺的家鄉而自豪。

但在8月16日這天夜裏,河流在暴雨的催促下化為猛獸,群山困住了猛獸,它把怒火全部傾瀉到了南口前鎮南口前村上。

當天下午,南口前村村民們的生活與以往並無不同。

洪水到達董振華家時,逃生已經有些晚了。他爬到隔壁教堂的屋頂,抱著十字架過了一夜。

水先從西側衝入村子。家住村西南的秦少傑正準備燒水做飯,突然發現水漫上了門縫。因為沒人通知撤離,也沒接到洪水預警,秦少傑像過去那樣,背起沙袋壘高院門。

不到5分鍾,南口前村西南一側的大南溝、小南溝的水都衝出了山溝,推翻了秦家的院牆。幾乎是同一時間,暖泉子河水也湧入村中。兩股河水彙作一處,拔屋毀地。

秦少傑衝回家大喊:“發水了!快跑啊!”這是南口前村上響起的第一聲洪水警報。剛喊完,一個大浪便把秦少傑打翻在地,緊接著把他衝到一百多米外的電線杆上。

由暖泉子河湧入的洪水不久便衝至南口前村南橋。在這裏,洪水被阻隔了片刻,隨後衝刷而下的泥土、圓木阻塞了橋洞,洪水漫過大橋衝入街道。

洪水到達52歲的董振華家時,逃生已經有些晚了。他從家裏的泥漿中爬出來,爬到隔壁基督教會的屋頂,他給在沈陽打工的妻子打了個電話,“我不行了”。電閃雷鳴中,董振華騎在教堂的屋頂上,抱著十字架過了一夜。

在西側洪水侵入後不到5分鍾,南口前村東側的海陽水庫開閘放水。

水庫泄洪而來的洪水和西側翻過南橋改道的洪水在南口前村的鎮中學北側彙作一股,衝向低窪處的河南街。

洪水衝進屋時,61歲的井玉好正在收拾東西,30歲的兒子在隔壁的熟食店裏看店。水幾乎是一下就衝倒了井玉好,他抱著窗框爬到樓頂,對著樓下使勁叫兒子。但一切都被洪水吞噬了,“連我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天亮後,井玉好向樓下望去,兒子的遺體就掛在窗戶上,“他肯定是想從那兒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