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倚在榻邊,醉意闌珊,微睜著雙眼,麵色苦楚地回道:“唉,霜兒啊,你與昊天兄弟成婚不過兩日,這讓老夫如何忍心呀?”
沈傲霜再沒多勸,而是取出筆墨紙硯,噙著淚水,在那素色的紙箋上寫下了幾行訣別之語,而後又晾幹折好,送到燕赤霞的眼前:“燕使者,莫再遲疑,以免誤了大事啊,霜兒想對昊天所說的話,全都寫了下來,待霜兒魂飛魄散之後,便將這封書信交予他便可。”
燕赤霞忽地坐直了身子,鄭重其事地接過書信,萬般小心地放在了心窩處,雙目直視著沈傲霜:“霜兒想好了?”
“嗯。”沈傲霜點著頭,又衝著燕赤霞笑了笑,“嗬嗬,燕使者,你怎麼也婆婆媽媽起來了呀,這可不像燕使者慣有的風範啊。”
“也罷,趁晚不如趁早,霜兒既然拿定主張,老夫便也拋開心頭的鬱結,再不多慮,那就隨老夫前往蘭若地宮吧。”燕赤霞騰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
沈傲霜跟在他的身後,壓低著聲音念道:“此刻寧采臣夫婦正在大雄寶殿拜佛祈福,還請燕使者莫要驚嚇到他們倆。”
兩人走進大雄寶殿,便瞧見聶小倩雙掌合十,跪在佛前,寧采臣伴在她的身旁,默不作聲地凝視著嬌妻,聽聞到腳步聲,便扭頭來瞧。
沈傲霜朝著寧采臣豎起中指,噓了一聲,寧采臣微微地頷首回應,便轉過臉,再不多管。燕赤霞和沈傲霜隨後就悄聲轉到了佛祖的身後,俯身鑽進了地道之內。
燕赤霞先把周遭的燭火點燃,又從懷中取出混元金鬥,將它安放在一處角落裏,而後便抬手作法,那混元金鬥頃刻間幻化成半人高的粗壯缸身,杵在牆邊。沈傲霜見狀,淒然一笑:“燕使者,這便是霜兒的歸宿吧?”
“霜兒,待老夫將你的三魂七魄收入這混元金鬥之內,而你的肉身便要灰飛煙滅了,老夫再問你一回,你可想好了?”燕赤霞明知道沈傲霜已然是視死如歸,可還是放心不下,生怕沈傲霜心生悔意,便問了第三遭。
沈傲霜卻笑著回道:“燕使者,你都問了三回了,看你是越老越囉嗦呀。”
說罷,沈傲霜席地打坐,眸光清澈而純淨,麵容淡然如水,渾然忘我,無欲無求,似是進入了禪定之境,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燕赤霞重重地歎口氣,再不猶豫,心頭默念起散魂咒,隻見幾縷青煙從沈傲霜的頭頂嫋嫋升起,朝著混元金鬥飄去。
待到青煙散盡,燕赤霞雙眼含淚,目視著沈傲霜的身子在他眼前,漸漸地化作齏粉,順著那條通往大雄寶殿的暗道,洋洋灑灑,飄散而去。
就在燕赤霞愣神之際,卻傳來聶小倩拚命地咳嗽聲,隨後又嘔吐不已,這才使他眉頭稍作舒展,紫黑的麵龐泛起些許的笑意。
“燕老兄,不好了,倩妹發病了,你快出來給瞧瞧吧。”寧采臣不知聶小倩發生了何等變故,趴在洞口,焦急地呼喚著燕赤霞。
燕赤霞連忙轉身,登上台階,又回頭瞧著混元金鬥,暗自歎了口氣,才彎腰走出暗道口。
寧采臣趕緊扯住燕赤霞的衣襟,把他拽到了聶小倩的身旁:“燕使者,你快給她把把脈吧。”
燕赤霞抬頭去望佛祖的眉心,隻見那枚紅彤彤的元神珠晶瑩奪目,熠熠生輝,鑲嵌在佛祖的額際,便安慰著寧采臣:“不妨事的,你的倩妹頃刻間便可痊愈。”
說罷,便抬腿走出大雄寶殿的門檻,寧采臣卻在他身後追問道:“燕老兄,傲霜姑娘去哪了?”
燕赤霞稍作遲疑,便回眸念道:“從此以後,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那個喚作沈傲霜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