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從白雲大師的口中,探得了偈語的由來,不禁眉開眼笑,但扭頭去望那些森森白骨,又使他的心緒發堵,便拿眼細看,卻發現有的骨骸頭頸開裂,有的腰椎折斷,如今保持著坐姿,全是被人塗以膠漆續接而成,而且泛白的茬口清晰可見。
“莫要驚疑,沈家幾百口子的屍骸,全都在此。據說當年主人家是被分了幾批而處死的,有的被砍頭,有的被腰斬,還有的是被絞死的,其狀之慘,足以驚天動地啊,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呀。”白雲大師斂住笑容,麵目慈悲,哀切地言道。
燕赤霞聽罷,不由得為沈萬三鳴屈叫冤:“想當年,那沈萬三幫著太祖皇帝修築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又請求出資犒勞軍隊,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費解啊?”
白雲大師微微地搖著頭,低聲回道:“你可知朱元璋如何說辭?”
燕赤霞臉色茫然,卻不知曉,就聽白雲大師又說:“當時那朱元璋發著怒說,匹夫敢犒勞天子的軍隊,絕對的亂民,該殺。”
“唉,說來說去,還不是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嘛,沈萬三家財萬貫,功高震主,那太祖爺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是沈萬三舍得散盡家財,或可留得一命啊。”燕赤霞輕歎一聲,一語中的地道出了沈萬三的死因。
白雲大師接口念道:“舍得,舍得,舍了便得,不舍不得,老衲如今卻舍不得這條老命啊。”
“出家之人,看破紅塵,萬事皆空,難道還懼怕生死之事嗎?”燕赤霞看那白雲大師心智澄明,功德圓滿,早該坦然麵對生死,從容走上往生之道,為何卻貪戀塵世,不敢正視六道輪回,便不解的問道。
白雲大師苦笑幾聲,瞅著幾百具骸骨言道:“非老衲貪生怕死,而是因老衲年幼出家,後繼無人,身負的重任無人接手,這般脫身而去,卻對不住先人所托呀。”
燕赤霞聽罷,心頭卻在暗自念叨著,如今沈萬三的後人就在隔壁,不知該是以實相告,還是隱瞞下來,省得沈傲霜麵對先祖的骨骸,觸景生情,傷感萬分呐?
楊夢言在外聽完蕭若蘭的轉述,說是門內堆滿死人的骨頭,不免毛骨悚然,驚駭不已,又將耳朵貼在石板之上,靜心聽了稍許,卻沒有傳來動靜,更是膽顫心驚,生怕燕赤霞有何不測,便衝著汲水而回的洛昊空和卓斷水吼道:“你們倆快進死門瞧瞧,燕使者在裏麵流連了好半天,也沒個聲息,不知是死是活,真是急死人了。”
卓斷水將水囊遞給楊夢言,又讓洛昊空將石門重新開啟,不等門縫大開,便側身擠了進去,卻見燕赤霞與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迎麵而坐,談興正濃。
卓斷水也瞧見滿屋子的白骨,竟心不驚,肉不跳,更不敢打斷他們的談話,便立在門邊,握緊逆天刀,一眼不眨地盯著燕赤霞,以防出現變故。
燕赤霞不曾知曉,白雲大師雙眼注視著自己,卻一心二用,兩耳細聽著身後之人發出的氣息,便輕聲笑道:“此人天賦異稟,骨骼清奇,處事不驚,眼見著白骨森然,卻是氣定神閑,心淨如初,不為外物所累,堪稱武學奇才呀,若是假以時日,燕使者再好生調教一番,這普天之下,實難遭遇敵手啊。”
“水兒,還不快來見過白雲大師?”卓斷水乃是燕赤霞悉心調教的愛徒,隻等著接他衣缽,聽聞白雲大師讚不絕口,焉能不喜,便把他喚到白雲大師的身前。
卓斷水行過禮後,再不多言,默然立在燕赤霞身後,麵色蒼冷,不苟言笑,白雲大師凝眉而視,許久才開口:“阿彌陀佛,看這水兒雄姿勃發,豐神驍勇,為何眉頭卻緊鎖著迷惘之色,莫非是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