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已經高高升起的太陽還是和他有仇,依然是他走到哪兒,就曬到哪兒。坐在教室裏的他也是一樣,正坐得端端正正、握著筆,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被太陽烤著、曬著。拿到了新書、並把它們堆到桌麵上棄之不顧萬念俱灰的譚嘉輝此刻終於聽見了解放他二十分鍾早讀的下課鈴聲。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小個懶腰,然後又坐下身去,如同一團軟體動物一樣無力地趴在書桌上。他正為這樣的愜意而感到小小的欣喜時,坐在他前座的餘一番回過頭來:“小子,上次在火車上還沒睡夠啊?”
他驚奇之下抬起頭來,看見了視線之內的笑靨如花的餘一番和林溪:“啊,是啊。你倒是睡醒了……這麼巧啊……”雖然是早晨,但現在和餘一番說話時的口吻和剛才恭恭敬敬和班主任說話的完全不一樣,每個字尾音都拖了長長的尾音,就跟沒睡醒的孩子似的。
“當然巧,我回來上課那天就知道我們班裏要來個轉學生了。我當下還隻是猜測,原來真的是你啊!”振作起來的餘一番和譚嘉輝一樣,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依然活在這個時空裏,繼續完成自己要完成的東西。
林溪看著他倆似乎舊識,熟絡地聊天,一言不發,隻是偶爾和譚嘉輝眼神對上的時候會微微一笑。其實他心裏也好奇,這樣看起來內向、含蓄的女孩子居然沒把餘一番這樣的人悶死。第一次在車上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餘一番絕對不是個內向的女孩子,果然不出所料。
“她很內向嗎?”譚嘉輝壓低了嗓音,看向林溪的方向,悄悄問餘一番。
“她不是內向的人,隻是她沒打算給你留下話癆的印象。”餘一番也壓低了嗓音,莞爾一笑。他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上課鈴聲響了起來。餘一番和林溪同時把身子轉回到前麵,而他自己,又像一團軟體動物似的趴到了書桌上。
[04]
身為剛從L市名男校轉來的學生,居然在H市的名校課堂上趴著對老師的話充耳不聞也就罷了,反倒自顧自地陷入一片回憶的沼澤地裏,不願自拔。四年前初二的課堂上,明明自己是那樣認真的聽著語文老師如何講解著列夫托爾斯泰粗獷的長相、與長相全然不同的心靈;他如何控訴沙皇統治下黑暗的社會、腐敗的貴族、被踐踏的法律製度……但是下一個片段就跳到了某一節數學課上,身高不占優勢的數學老師一臉不爽地看著大家拿著大概都是剛過及格分數的卷子的沉重表情,他似乎又聽見了數學老師訓斥大家時的河東獅吼:“我說你們怎麼回事?分式這一章我們已經花了很多時間反複講解、訓練了,為什麼現在你們給我看見的是這樣?難道是因為我反複講解、訓練,所以你們才考不好?還是因為你們沒把它們當一回事兒!”在這之後他也同時聯想到了怒火熄滅之後依舊和藹的數學老師對大家說著安慰和表示理解的話:“算了,我們再花一個星期的時間來整理一遍這些知識。接下來會發給大家關於分式的概念、分式方程這些內容的訓練題目和主要需要掌握內容。”
初二的片段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但對於他來說,能回憶的每一刻他都不想浪費掉。他寧可花掉一個上午的時間去回憶這些對於他來說是無價之寶的片段,也不願意如此快速地用另一段片段去代替它——執著念舊的男人。
“我就是你的記憶啊。”恍惚之中,他聽見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