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正是江析的當紅時代,那時M市市立一中的境況,用他語文老師的原話來說:“那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招’哇……年輕人就是好,嘖嘖……”
同學甲(男)說:“江析啊……高二六班的那個嘛,唉,人比人氣死人,我早就這麼寬慰自己了……”於是他黯然地轉身離開。
同學乙(女)說:“江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向采訪者背後望了一眼,忽然滿臉紅暈尖叫著跑開了。
M大實習記者大二女生區小米一臉黑線地看著同學乙嬌羞地逃走的背影,疑惑地回過頭去,於是第一次看到了市立一中傳說中的美少年。
接著,似乎是照例地,她在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燦爛明媚的陽光中熟練地光榮暈厥了。
事後誠實正直的區小米同學反複尖叫著這樣解釋:“我是因為早上沒吃飯啊,我有低血糖啊,我經常暈呀!這個那誰和那誰他們都知道,你去問他們!”
然而,她醒來後看到坐在床邊的江析第一反應就是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請問你有哥哥嗎?!”的奇異舉動使這個解釋始終顯得比較可疑。
“對一個二十歲的女光棍來說,問這個問題也是很正常的吧……”區小米坐在保健室的床上低著頭糾結地對手指,保健室身材火暴的美女校醫從鏡片上方用全知全能的同情目光看了看她:“沒關係,也不是你一個大齡女青年這麼問了,他沒有哥哥真的很可惜。”
“大齡女青年”這個鋒利的形容詞深深刺傷了區小米同學脆弱的少女心,她在床上縮小再縮小,最後蜷縮成一團,裹在被單裏獨自鬱悶。
而大齡女青年區小米的青春,就從二十歲的這個采訪中正式開始。
M大校報的老大暗戀他的下屬區小米很久了。
去年區小米還是大一新生時曾對自家老大無比依賴,每天除了上課和睡覺就是在校報辦公室向老大請教各種問題,老大身份證名字是鄭戈,全體人員統稱鄭哥,大三的鄭哥仍然是光棍一條,報社的其他哥們勸他早點把區小米拿下時,鄭哥總是豪邁地一揮手說:“沒事,她還小,什麼都不懂,感情得慢慢培養。”
可是自從區小米在上個星期第一次獨立做了一次采訪後,就對市立一中有了異乎尋常的熱情,有事沒事就想申請做一中的專訪,所有跟一中有關的任務區小米一手包下,報社的其他同學滿懷同情地向鄭哥反映,區小米常常在整理拍回來的照片時形象全無地流口水,並且配以詭異的嘿嘿笑聲,這個現象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啊,鄭哥,群眾們痛心疾首地分析,區小米的的確確是,迷上了一個高中生。
於是某天中午,當區小米把下午上課要用的一摞書放在校報辦公室,然後去吃午飯時,鄭哥鬼鬼祟祟地抽出了她筆記本裏那張露出一角的照片,看了一眼,頓覺五雷轟頂。
之後在群眾的協助下報社老大又陸續在區小米的書桌裏區小米的背包裏區小米的這個那個裏發現了無數張江析各個角度的照片,全是出自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鈴兒響叮當的偷拍。“早知道當初就不教她抓拍的技巧啊,居然抓拍得這麼好……”高大強壯的鄭戈同學委屈得如同小媳婦的壯臉讓報社一眾心地完全不善良的群眾忍笑到抽搐。
很明顯地,在這個清秀中性美少年當道的時代,強壯的東北大漢鄭戈同學在視覺上完全無法與區小米暗戀的那個標準美少年相抗衡。
“嘖嘖,老大的初戀就這麼夭折了……”心地不善良的群眾A同情地搖著頭說。
“不要說得這麼殘忍吧,老大那隻不過是暗戀而已,哪兒能算初戀啊?”心地不善良的群眾B也同情地搖著頭說。
“你們都給我出去!!”老大發了飆,群眾A和群眾B趕忙低頭幹手裏的活。心地同樣不善良的群眾C冷冷地從旁邊飄過,涼涼地說:“你們別這樣刺激鄭哥啊,這麼悲慘的感情經曆你們好歹同情一下……”
然後毫不意外地,鄭戈揮淚衝了出去。
區小米仍舊頻繁地往市立一中跑,跟門口保安晃晃自己閃亮亮的深藍色學生記者證,光明正大地晃進去偷拍。
市立一中已經盛傳有個江析的迷戀者每天拿著相機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地方進行偷拍,區小米自動屏蔽了十六七歲少年少女們驚奇的目光,專心致誌地拍震撼了她的美少年。
區小米不得不讚歎造物主的神奇,在每一個鏡頭裏江析都完美無比,舉手投足間盡是少年的優雅,晚上區小米在宿舍的電腦裏瀏覽照片時,口水又不聽使喚地嘩啦嘩啦流了一地。待到或去談戀愛或去上自習或去談戀愛兼上自習的同屋姐妹回來時,赫然看到她們屋的區小米同學掛著一臉傻笑嘿嘿地看著屏幕,口水幾乎要淹沒鍵盤。大家給予了適當的鄙視和同情,然後幾個腦袋聚在屏幕前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自詡柔弱淑女的此同學如此失態,而兩分鍾後,“啊!老娘好想小兩歲然後轉學啊!”“啊啊啊啊我們高中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啊我的青春到底都哪裏去了啊……”之類的懊悔嚎叫充滿了整間寢室,自此,某高校某女生宿舍晚上開始熱衷於看照片流口水的活動,上自習談戀愛之類的老套活動被一律屏棄。
在有關線人將這個消息以兩頓KFC的價格賣個鄭戈後,群眾們嚴肅地告訴鄭戈,這個時候就一定要主動出擊!再不動手,親愛的學妹區小米就肯定會趕時髦去和高中生來一場姐弟戀!群眾們群情激憤義憤填膺,校報例會的氣氛從五十年前建社以來第一次如此熱烈,而在遲到的指導老師進來開始布置下一期報紙的內容時,報社一幹人等又恢複了半死不活嘮嗑剔牙的正常狀態。
青春的意義,也許就在於這種狀態的切換之間吧,第一次看到手下幾個常年混日子的人那麼有熱情地討論一件事的鄭戈感動地這麼想,指導老師的話連半個字都沒有進入報社老大的耳朵,在會議結束時,照例要做會議總結的鄭戈同學這樣向老師表示:“是!我一定會主動出擊,速戰速決!一定在這件事中堅決貫徹幹淨利落的行動原則,不給對方以任何可乘之機!”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報社群眾忽然精神抖擻地對自家老大的發言報以熱烈的掌聲,指導老師莫名其妙地看著今天絕對不對勁的一幹人等,而青春的幹勁寫在臉上,年輕的熱情在空氣中飄揚,對心中事業的無限向往閃爍在大家或大或小的眼睛裏的事實卻不容抹殺,“也許,也許這幫死小孩轉性了?”指導老師下樓時還在這麼想,並為了在現在的學生身上終於看到些自己當年對新聞事業熱情的影子有些無法言說的感動。
在指導老師向同事朋友說起現在的學生終於又重新燃起了那個時代的熱情的時候,鄭戈也在報社一幹熱情群眾的鼓舞下毅然決然地向假想敵所在地市立一中進發了。
門衛在第N次看到有人晃晃學生記者證就想進校門時終於忍無可忍地問了出來:“最近我們學校出什麼事了嗎?你們M大的學生記者怎麼天天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