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依舊麵不改色,但他眼神舉止間又隱隱增加了幾分作為龍王的高傲和威懾。
“前些年北城區鯉族生了個無鱗的孩子,本王可曾說過他是不祥之人?這千裏王城,哪一年沒有幾個天生畸形的人出生?我小兒子從娘胎裏帶了兩顆真龍獠牙就被你們說成引來這場滔天大禍的不祥人了?!”
“可是其他凡民比不得你們昆氏王族的血統,數千年來,昆氏王族可沒一個在還未化身真龍就帶了獠牙的人!八歲沒有觸發真龍劫化身真龍的人,除了那個冥王,也就隻有他了!”族長依然不依不饒。
父王忽然瞪大了眼睛震怒,指著麵前的族長,指著膝下的千萬平民:“你們也知道你們凡民本比不上我昆氏王族的血統?!初代龍王建立龍王城以來哪位龍王沒有和你們平等相待?!哪位龍王可仗著王權欺壓了千裏王城哪位百姓?!數百年前為了庇護你們不受昆吾妄想創建的輪回大道之苦,我連同天帝和伏羲折丹親手將自己的堂弟封進了九幽!做了這等違背親倫的事以至數百年來都不得子嗣,好不容易求得偏方老來得子,還會聽了你們的胡言亂語再把自己的兒子推上斬龍台麼?!”
廣場一片鴉雀無聲,有人羞愧的低下了頭,但大部分的人依舊激憤不已的瞪著站在五哥身後的我。
“但是……”
“沒什麼但是!龍王城遭遇的這場劫難我自會承擔我王族龍王的責任!但我既然沒有把冥王歸來的罪責歸咎在任何一個王城子民的身上,也絕不會道貌岸然的拿自己兒子去獻祭!你們既然敢不服,試問敢不敢上前來摘下我的王冠?!”
父王最後的喝聲如雷,龍神廣場上的民眾臉色乍變,先前的痛恨和不服都隨著父王最後這句反問煙消雲散。
數千年來龍王城賦予了普通民眾和王族平起平坐的權利,於是他們敢嘲弄,敢質疑,敢戲說,敢蜚語。但他們在享用著這些權利的同時,卻忘了自己最終依然無法,無力敢去觸碰王權的最後底線。
我父王沒說錯,王族從未對不起過他們半分。
整個龍神廣場,整個正殿前門,霎時間一片靜寂。
靜得能聽見城外的嘶吼咆哮聲越來越近,百丈城門忽然大響,混亂的戰甲碰響,錯亂的腳步聲傳來。
有甲士哀呼著要麵見龍王,龍神廣場上的民眾回身看見那一隊遍體鱗傷的甲士後瞬間大亂,但都迅速的給那呼喊麵見龍王的甲士讓開了一條道路。
那人雙手捧著一柄巨大的金色巨劍躬身上階,匍匐在地,麵色痛苦。
五哥和六姐看清那柄巨劍時失聲痛哭了出來。那是大哥的佩劍“君裂”。
“大哥他人呢?!”五哥上前拉起滿臉烏黑抓痕的甲士,哭喊著問。
那名甲士眼眶紅腫,濕潤著沒有流淚出來,他沒說話,隻哽咽著搖頭。
我腦袋裏霎時間一片混亂,心口除了痛更多的居然還有自責和懷疑。那一刻我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個不祥的人。
“我四哥呢?!”五哥接著搖晃著那名甲士。
依舊是搖頭。
廣場上的民眾開始四散逃竄,城外的嘶吼和咆哮已經迫近了。
父王閉著眼麵無表情,緩緩轉身往正殿裏走去。
“小七,小五,你們隨我來。小六去側殿告訴你母後,我要開啟止界了,你……你今後就陪在她身邊吧……”
我眼角淌出來一串淚,低著頭讓它不劃過臉龐直接掉在地上,然後隨著抱著“君裂”的五哥低頭跟在父王後麵。
我看不清父王臉上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失去大哥和四哥的痛苦,不會比我被推上斬龍台低。
城外依然有像大哥四哥一樣的龍族禁軍在抵擋逼近王城的陰魂和陰蟲,依然有人像他們一樣在被那群陰暗所掩埋吞沒,既然似我大哥那般已到狂流境的人都已無法在前線抵擋多久,那他們自然不消言說。
此刻我恍然明白,父王叫大哥和四哥去前線與眾禁軍一同抵禦陰魂,是在履行王族數千年來和千裏王城百姓平等而待的責任,而不順從那群一無所知的民眾的意願將我推上斬龍台,是在像他們昭示千年王權的威嚴底線不容他們胡亂侵犯。
隻是如今無論怎樣都已無所謂了,止界開啟,王權的尊嚴,存活的生命,都將如同逝去的陰魂,化作不存在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