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的民眾思想,從來都隻會把天災人禍認定在某一意外征兆之上,十七年來我從未反駁一句他們的指點和嘲笑,並不表示自己從未痛恨他們的愚昧和賤民骨子裏為了保全自己透露出的惡毒。想到這裏,我第一次為自己的不平濕了眼眶。
沒人看見,我站在五哥和六姐身後三步階梯遠的地方,抬手擦幹眼眶。
“老龍王,這件事我們和你聊了十七年了,之前你總是絲毫不放在心上,憑著自己的地位絲毫不加理會我們民眾的意見,而如今大災來臨!”說到這裏,那個說話的老頭,龍王城龍族平民的族長,指了指東海之天上壓下來的灰暗,接著道:“你必須得給我們龍王城千裏王城所有平民一個交代!”
父王靜靜的站在銀白甲士隔斷的身後,兩手插著腰,仿佛回到了數百年前紈絝王城的少年時代,前些年每次當五哥和我偷偷溜出宮殿打算和城裏某個少年貴公子對著幹的時候,他便是這副叉腰高傲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
而如今當這表情出現在須發都已發白的年邁的父王身上時,我除了感動,更多的還是心痛。
“怎麼交代?”他語氣很平靜,但那氣勢實在是像個不低頭的少年囂張到了極點。
龍王城數千年來平民王族尊卑平等,所以這些平民才會敢譏諷嘲笑憎恨我十七年,此時此刻,他們自然也不會懼怕我父王。
“把那個從娘胎裏帶著真龍獠牙的怪物推上斬龍台!斬了祭冥王!消了這災難!”
“對!”
那族長的語氣可謂是囂張到了極點。而他背後那千萬民眾的一聲同喝對我父王的挑戰似乎更具震懾,那聲響應想起時,我不由得震了震身體,我看見前麵的五哥和六姐和我一般無二。五哥忽然垂下了頭,六姐回頭看著我,紅著眼眶淚流滿麵,他們或許是認定了民意難違,如今我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我被這一聲數萬平民的同喝嚇得噤住了聲,先前還想為自己辯白和他們爭論的話語竟然畏畏縮縮的又退了回去,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會被推上斬龍台,因為五哥和六姐身前的父王並沒有被那聲響應所嚇住。
“你們讓開。”父王抬手,示意身前的長列侍衛禁軍讓開。
“陛下……”禁軍首領想要勸父王,但他隻抬眼看了一眼父王的臉色便又把話咽了回去,他跟隨我父王的時間不下百年,比我大哥還了解父王。
“開!”他回身下令,銀白的長牆從我父王麵前緩緩往兩端退開。
禁軍退開後,下麵的民眾竟然沒有先前那般激憤的擁擠著要往上衝。
“你敢不敢說出來口中的他可是指誰?”父王反而自己往下走一步,距離為首的龍族族長更近了。
“這有何不敢,當然是你的第七子,昆象!”族長義正言辭,底氣十足。
“你既然知道昆象是我龍王的第七子,讓你們胡說了十七年也就罷了,如今還敢欺侮到我頭上來了?!”父王說到這裏,忽然提高了嗓音,整個龍神廣場上嘈雜喧鬧的聲音忽然消失不見,眾人皆都仰頭望著父王,遠處城門外偶爾傳來嘶啞的呼喊,頭頂遠方海天上灰蒙蒙的幽冥陰蟲和陰魂滾滾而來,越來越近了。
我忽然想走上前去和他們辯論,自己這十七年來可做過哪些危害過民眾的壞事?我不清楚自己究竟和冥王的此番作為有何聯係,但是麵對龍王城的千萬百姓我始終問心無愧。可是無論我心裏怎樣回應他們的指責,腳下卻始終挪動不了半分,口中更沒說出一句話來。
王城百姓推選出來的族長代表麵對父王的威嚴問話依然不卑不亢,反而質疑道:“你果真是要利用你的權利繼續再袒護那不祥之人?而不管千裏王城,千萬龍王城百姓的性命?”
底下廣場上的平民已經看見了我,但他們依然沒有像之前那樣衝著要往前來,隻是千萬雙眼睛早已如斬龍台上的刀刃一般,在心裏將我斬殺了千萬遍。
前排民眾腳尖站成的那條彎彎曲曲的弧線,和我父王此時站立的台階之間的距離劃定出了數千年龍王城王權威嚴的不可侵犯觸碰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