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猜透的夜晚,我看到一個熄滅的靈魂

在低窪的漫途,在油給得太猛的風中

緩慢上升,旋轉,那些失敗,那些多餘,那些

年少輕狂的喜悅,那些揮之不去的殘忍

漸被除去,青銅的碎片,野豬的尖利的毛

希望年輕的鑽石,綁在樹上的鳥

在浩瀚的星空下,我看到我的腹部變成岩石

胸膛裏燃燒的火焰,我將讚美給我堅韌的苦難

冰與火的世紀,沉默與喧囂的世紀

唯獨我的文字如同忠厚的武士,如同真實

可以折疊,可以換身流水的形態穿透虛妄的

浮生。突如其來的閃電之後,還會有多少脆弱的靈魂

跟我站在—起,與我前仆後繼,像頭頂早起晚歸的

太陽一般,讓我置身於一場模糊的閃耀

為什麼,有時候我所見到的事物

總想孤注一擲?為什麼,它們熱衷以各種假象

取走我內心的燈光?眼神清澈,心如薄紙

灰暗的盡頭,有茫茫的火焰跟死亡

等著宣讀你我不斷的輝煌,等著你我被它們審判、拋棄

甚至遺忘。望眼欲穿,誰都在所難免

那將你我穿戴的卻永遠不會衰落,走到哪裏

它都努力跟著,在我們周圍

在我們無聲的盡頭,籠罩,短暫停歇

好像一個永無止境的音節,在空寂的院落裏循環

門孤獨地守在那裏,捧著漫天的見證

有書信跟回憶,也有密集的雨水和彷徨

找不到鑰匙,我就無法回去,站在二十歲門外

我舉著疼痛的火把,反複練習抒情

我要遠遠地記住它們,寫下內心沉重的感傷

布滿裂痕的書中,果實無情吹打著我

拷問我的耐性,使我聽到那個不可企及的包圍當中

命運絕塵而去的灰響,揮之不去

我掀開記憶的井蓋,在坎坷的途中自我麻醉

拚貼那撕碎了的風景,我用直覺尋找著與鍾表一

致的擺動

從前在微乎其微的事物身上閃耀

世界由此變得清晰,背上係著天空的流浪者

憑借風的推波助瀾,敞開鋒利

死亡的翻滾中,那深不可測的慣性猶如黑暗中的河流

護送著你我,去尋找那永久的沙灘,靈魂的墓地

抑或思想的絕壁。我在渾濁的流逝之中

我在清澈的懷念之中,像落葉凋零,似尚未盡興

時間不可吹動,星空的向導,不會被誰更換

其實我早已墮入蒼茫,其實我早已曆盡滄桑

在那個追逐我的聲音裏,我隻是沉默,不願意說出

這即是飛蛾撲火。落葉在秋日歸航

我聽到那遙遠的青春,在寂靜的枝頭搖晃

這被你我遺忘又記起的生命細節,閃爍著迷人的

呼吸。夢在生長,路在彎曲,我們精心布置的曆史

從無限的蔓延中湧來,從神的盡頭湧來

山脈高昂著頭,河流坐穿了黑夜,樹的遺址上

一隻鳥描繪著時光。古老、黯淡,隱現著

歲月無盡的輝煌。給我血和信仰的階梯,靈感的熊貓

距離漫過餘生的蒼茫,使我從誕生開始

使我不會結束,好像躺在—滴淚的永恒之中

那個渾圓的夢境,被雲彩包裹,在通往內心的途中,恍若

青藏線上漸次升起的高車

嘹亮的悲歌在岩石的心中唱起,粗糲的幻覺

命運之閃電,響徹著你我感覺無常的軀體

我並不畏瞑什麼,讓它們隨風飄遠

讓它們在泥土的睡眠之中,被記憶抹去。鋒利的刀刃。

如同火焰幻化無窮的圖騰

我並不熱愛什麼,它們就像我的軀體

讓它們隨心所欲,讓它們愛冷每個僵硬的瞬間

讓它們在我可恥的沉默中,用輕盈的雪花

暢所欲言。水本無香,泥土無塵,不計後果的追尋

往往—無所是。彷徨過後,我讀到自己的內心

像舊日煙火,像殘酷的命運

十月,寒冷漸緊,人走茶淡

未見候鳥集群,我的村莊正在變成空殼

它蒼茫、孤獨、虛幻、唯美

凜冽無比。父親的墳墓,像一隻巨大的鳥

躺在它的懷裏,仿佛初生的赤子

卓絕的悲涼將我壓得很低

無論村莊,還是父親的墳墓,它們更像平武

這些此起彼伏的大山,蓬勃偉岸。太陽神鳥

內心的詩篇不會熄滅,一切行將繼續。很可能

遍體鱗傷,很可能顛沛流離,我都沒有什麼理由

阻止自己

放棄,這個決意孤行的爾瑪人

除了熱愛,其實早已無所畏懼

責任編輯 徐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