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怕是隻有那棵槐樹了。
鐵郎中出來的時候額頭浸著汗珠,蒼白的臉透著極度的疲憊,像是經曆了一場逃亡。
“那孩子……他,怎麼樣?”毛小芳雖然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問這個問題並不合適,可他忍不住擔心。
鐵郎中從懷裏掏出一杆煙槍,捏了點煙土,摸了摸褂子的兩旁,發現洋火不在身上,有些沮喪地說:“借個火!”
毛小芳從不碰煙土,更沒有帶火的習慣,他正要聳肩表示沒有那東西時,鐵郎中眉目一動,“用你的符也可以!”
煙霧吞吐出來,他才顯得有了些精神,隻不過吸了兩口就滅掉了,“你們茅山的老道居然也有難的時候,茅山派垮了麼?”
毛小芳本就比鐵郎中年紀稍長,這一番話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侮辱他毛小芳可以,但是絕不容忍他人侮辱茅山派,“茅山千古名門,你這說的什麼話,醫者治病救人,不知我茅山怎麼得罪你了?”
鐵郎中笑了笑,“得罪談不上,這孩子中的是你們茅山的築屍術,這種秘術我想一般的茅山弟子怕是沒這個能耐,隻是想不通你們把這孩子弄成這樣,卻又千裏迢迢跑來找人救治,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毛小芳自知這鐵郎中已經看破病因,既已出手相救,自然也不想聽諸多解釋。
“難不成你就是鬼門傳人?”毛小芳話鋒一轉,不由猜測起鐵郎中的身份。
“鬼門早就絕跡了,要不是念在家主的麵子,這孩子要不了一百天就歸西了。”鐵郎中頓了頓又說:“可你也不用高興,我這套針法和鬼門十三針還略有區別,隻能為那孩子續命罷了!當年我在鄭家隻是個家奴,鬼門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滅門了,我逃出來再也不敢姓鄭,如果不是和你們茅山有瓜葛,我想鄭家也不會……”說罷他搖了搖頭。
毛小芳為之一驚,原來師傅說的鬼門滅絕是真的。
那日之後,毛小芳才逐漸了解到,當天鐵郎中瞧那孩子第一眼就已經猜測出這個孩子的遭遇,他自是有些能力保孩子性命,可他的矛盾也出自這裏,他的針法隻能融會貫通鬼門十三針中的其中十針,也就是說治標的法子有,可卻不能治本,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
每隔十年施針一次便會續命十年,最終麵對的問題是鐵郎中也會死去,這個孩子的壽命至多可以比鐵郎中多活十年。
麵對著消失殆盡的生命,甚至能夠掐算出死的時日,是多麼可悲又無可奈何的事情。
毛小芳希望在他有生之年陪伴這個孩子度過餘下的人生,盡管這個孩子不知他姓甚名誰,甚至沒有見過他,可他仍願意背負這一切償還茅山對孩子的虧欠。
自此每日,兩個人都在那棵老槐樹下對弈棋術,起初他們下棋聊以打發時間,毛小芳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鐵郎中突然參悟出鬼門十三針的最後三針,那孩子就有救了。
而後兩個人下棋的方式變得十分怪異,空空的棋盤之上,不落任何一子,兩個人竟可以坐一天,沒有人說一句話,甚至動都不動一下。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兩個月,五個月,三年,四年。
就在第十個年頭的某一天下午,那個孩子奇跡般的醒了過來。
兩人麵前的棋盤突然間多了一顆黑子,鐵郎中自此永遠在洛沙鎮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