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三思啊!”
年少的親衛梗著脖子,怒目直視對麵端坐著的將軍,少年整齊的牙齒被咬的咯吱作響。
而將軍,隻是默默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張信紙,頭也不抬:“已思。”
“二少爺,你想過沒有,他們放出的消息……可能都是假的!這分明是夏賊的奸計!他們妄圖不費一兵一卒便占我邊境!家主決勝千裏,怎麼會被隨隨便便受到暗算。還有大少爺,武藝無雙,誰能近得了他的身!”
“父親戰得勝敵人,可戰不勝自己人。大哥……深得父親親傳。趙元帥所言,並非空穴來風。”年輕的將軍抬起了消瘦的麵頰,眼中滿是疲憊,卻有一絲堅定流露出來,“我意已決,你莫再多言。”
白羽卿恨恨地將手拍在了案幾上,身子微微前傾,俯視著將軍,目光絲毫不讓。他正欲開口,卻見麵前的人站了起來。
景謙之站直了身子,恰好高出少年親衛半頭。
他拉開身後的椅子,從案幾後繞了出來,緩步踱至大帳中央,背對親衛,望著帳簾的方向道:
“鍾帥與父親向來不和,父親可能從不在意這些,但,我全都看在眼裏。東線主帥一死,東征軍無人再能製衡他的動作。雖說有三叔陪在父親身旁,很多事情也許能為他解憂。可是若大哥真的遇害,三叔怕是無法再保持理智。何況……”
景謙之揚了揚手中幾紙書信,轉過身來。
年少的親衛這才發現二少爺一直緊緊捏著他方才在讀的東西。
紙很薄,也很結實,在抖動下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音。
營帳很安靜,聲音很刺耳。
“舅舅的信。原先……它是到不了我手裏的,陛下派來監視我的人,早就攔住了所有寄送給我的家書。我之前便懷疑過此事,隻是……不希望讓陛下有所猜疑,又忙於劍嵐關的整頓,因而一直沒有對此做出行動。”
他慢慢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睜開了雙眼,眸子清亮,分外清亮,清亮到似乎閃爍著晶光。
“方才在你來之前,我已審過幾人。”景謙之再度抖了抖捏著的那幾張信紙,“你可知道,信裏說的什麼嗎?”
少年親衛茫然地搖了搖頭,二少爺的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指節發白。他很少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一時間有些發愣,不知信裏都講了些什麼。
“那你總該知道,陛下臨時遷都,帶著整個朝廷整體東遷吧。”
少年親衛點了點頭,小心翼翼道:“主母之所以沒有寄來家書,難道不是因為遷徙路途,通信不便嗎?”
“景家根本沒有隨陛下東遷!”景謙之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憤怒,一把將那幾頁信紙向地上摜去。他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身軀一般,跪倒在地,拳頭也狠狠砸在了地麵上。
幾縷頭發垂下,自顧自地飄舞。
紙張很薄,也很結實。它們方一脫離主人的掌控,便輕飄飄地散開,又緩緩落下,鋪散在了主人的四周。
“舅舅說,莫要擔心小妹,逸之被他藏起來帶在身邊,安全地很。
“沐之與青垣書院的車隊一起,也離開了啟都。
“顔之因與黃鵠立有婚約,被母親送上了黃家的車。
“下人們大半各自奔逃,也有一些無處可去,自願留在景家。
“隨之原本也被托付給了舅舅,但……被查關的人發現攔了下來,又送回了母親身邊。小妹是時不知躲在哪裏,逃過了一劫……”
景謙之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幾乎微不可聞。
白羽卿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將軍,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上前扶他起身。
他一時難以接受。
“這……”他支吾。
“沒錯,這些都是真的……”
“但是……但是陛下為什麼要這樣做!”
“陛下的所作所為……這些年,我們看的還少嗎!”景謙之突然抬起頭來,飄散的碎發遮住了他半隻眼睛,卻沒能遮得住他眼神裏的鋒利,“陛下!又是陛下!總是陛下!不管是何人蒙蔽了聖聽,最後做決斷的也是陛下!”
“我不相信他沒有一點自己的判斷……他是在怕,怕景家的威勢蓋過天子的名頭!他怕任何一方勢力獨大!
“但是他用了最愚蠢的一種方法!
“那些真正一手遮天的蛀蟲們,隻要奉承得足夠巧妙,便不會被陛下視為威脅。
“而父親那種耿直的人,隻要忤逆了他的想法,便會被他視為皇權的敵人!”
景謙之冷笑兩聲,一頁一頁拾起了散落在身邊的信紙,扶膝立直了身子,道:
“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原先渴望建功立業、造福天下百姓的滿腔熱血,已經被這兩月以來的經曆凍得冰了,冰透了。
“我不做下一個樊廉。”
少年親衛默默捏緊了雙拳,雙唇也被自己咬得發白:“二少爺,我相信你。我……希望主母好好的,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