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之間,卓司廉頭頂那一片無窮無際的黯淡虛空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無盡星海從那狹窄的縫隙中宣泄而出,盡數灌注進了這片洶湧的火海之中。
卓司廉沐浴在那片星光之下,仿佛一個回到了母親懷抱的嬰兒。
他幾乎被消耗一空的元力得到了補充,雖遠遠無法回到最充沛的狀態,但星光對於使巫來說,是本源最好的滋養。
腳邊的火焰被天空傾瀉下的繁星逼迫地奄奄一息,熔岩也被鍍上了一層湛藍色的光輝。
“卑鄙的螻蟻!你做了什麼!”
狂暴的聲音驟然響起,一片黑氣鋪天蓋地降臨而來,卻在星光的鋪散下不住地收縮,直至成了原本殘缺的人形。
卓司廉身邊的火海退散,他終於張開了嘴巴,仰天大笑了幾聲。每當新都的支援有如神兵般從天而降,他便總也忍不住這股笑意。
“轟!”
一片火海的熔岩世界終於撐不住無盡星光的湧入,原先的縫隙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沒有什麼再能阻止這片勢不可擋的星光。這世界,崩潰了……
魔頭嘶啞的慘叫震得卓司廉腦海中嗡然一片。他一陣恍惚,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荒野之地,是他昨夜的來處,城西郊野。
他看了看東邊的城鎮,提起一口氣來向東疾行而去。
……
這藥有問題,唐颯終於想了起來,他早就知道這事。
離開此屋前那屬下未完的言語怕也是想提醒他這一點。
可那時他的理智被狂暴控製,腦海中一片混沌。
這藥是按一活血化瘀的方子所配,常人吃了並無大礙,但重傷之人若是服用,便會氣血衰竭甚至死亡。
因此而死的傷者很難從外表上看出他的死因,甚至也不會通過某些秘法的檢測而被發現。
不知情之人隻會相信是傷者受傷太重、傷情惡化而亡。
這種手段雖然簡單低級,卻極有效果,操作簡便,材料易得,又不易被發現,故而是目前情況下最好的辦法。
原本的計劃便是按日喂景元嘉服用,在服用其他正常藥物的基礎上每日加一副此藥,每次少量,雖不直接致死,但足以使其傷勢無法好轉,最終不治身亡。
唐颯抬眼望去,景元嶺緊緊扼住了他自己的喉嚨,在地上不住地掙紮。他渾身的皮肉腫脹不堪,青筋在皮下蠕動,奔騰的血液似乎隨時要爆出。
唐颯一步邁過,單膝著地,雙手猛地按住了地上腫脹成紫紅色的人,元力從他的掌心中溢出,流淌進了手下之人的筋脈之中。
景元嶺嘶吼一聲,漸漸沒了動靜,鼓脹的身體漸漸複原。
唐颯送了手,一個小小的草人從景元嶺身上掉了下來。
那草人製作的極為粗糙,拇指大小,隻能勉強看出一個人形,但紮結的草杆上隱約可見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雲紋符畫,十分細致。
草人從景元嶺身上顯現出形體來的樣子,像是空心葫蘆浮上水麵一般。它浮現後便從其身上滑落,直至墜落在地上。
方一著地,便竄出了幾縷火苗。草人旋即付之一炬,不見蹤影,連灰燼也沒有一絲。
唐颯愕然地張大了嘴巴,這一幕意味著大人之前在景元嶺身上種下的替身草人已經失去了效用。
逃出兵營的時候,景元嶺遇險,從而消耗掉了草人的第一次替死。
但之後他都再沒陷入過死地,隻可能是方才,須臾之間,草人連連發揮了兩次效用,這才墜下化為灰燼。
唐颯默默注視著地上的人,景元嶺的膚色逐漸從紫紅變為了正常偏黑的顏色,鼓脹的皮肉也縮了回去。
他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
楊全的屍體還帶著餘溫,四周的牆上滿是自己人的鮮血。
腥甜的氣息不住地隨著呼吸鑽入卓司廉的鼻孔之中。
被毀的千裏符陣基仍然有一角的紋路上流淌著微弱的靈力,努力維持著一圈小小的循環。
而魔頭的嘍囉傀儡們早已不見了蹤影。
卓司廉深深望了楊全睜圓了雙眸的頭顱一眼,便轉身退出了鴻雁閣。
他來不及為忠心的手下們收殮屍體,方才他踏入鴻雁閣之時,心中一動,感到了替身草人的自行發動和與自己神識鏈接的消失。
他必須立即回到駐地,控製住事態的發展。
他已經耽誤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