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並不好，因為每每閉上雙眼，他都疑心自己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場夢境。也許……阿休還躺在外間，他睡得輕，一點小動靜就能把他驚醒。也許外麵的是年紀與自己相仿的阿任，他常常斷斷續續地打著聲音不大的鼾音。也許……喜好惡作劇的小妹正倒掛在床頭，等著自己醒來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好嚇自己一跳。
下人匆忙鋪的床單被罩，是一絲雜色也沒有的素白。謙之、沐之自小的床便是這樣的顏色，隨母親。大哥喜歡玄墨重色，總著黑衣，連床品也是如此。此外，三姐藕粉，小妹則花花綠綠次次不同。
沐之都記得。
他也還記得自己夥同小妹剪花了三姐親手製的第一幅刺繡，惹得一向淑女的三姐狀若瘋癲，竟抓散了他倆的頭發……
“咚咚咚”，極富節奏的敲門聲響起，隨後，便是一聲“吱呀……”，門外的白羽卿推開了門。
景謙之還是他走時的樣子，提筆寫字的姿勢一絲不苟，端端正正。勢如其身，字如其人。
“二少爺，武步程來了。”
白羽卿說完，他身後的人便一步跨過書房門檻，於是白羽卿自覺地退開一步，並順手帶上了門。
“開門見山吧，你想必也知道為什麼我叫來的是你。”
隨白羽卿來的那人麵貌堂堂，甚為端正，麵皮微黑。他隔著桌子立在景謙之麵前，緊緊抿著刀刻般的嘴唇，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我想讓你去向寧江流傳個話。”
立在中央那人捏緊了拳頭，直視著景謙之道：“好。”
景謙之笑了笑，眉間抹上了一縷和煦和釋懷：“告訴他，我會助他成為明順堂香主，代價就是，黃鸛立的命。”
白羽卿抬起了眼睛，滿臉驚疑，猜不透自家主人的用意，不知二少爺為何要做一筆如此多餘的買賣。
中間立著的那人也滿是不解，但他沒有遲疑，再道：“好。”
景謙之看向了房門，白羽卿會意，回身開了門，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於是那人歎了口氣，轉身便要離開。
“為什麼，武步程。”身後突然傳來了一絲疲倦的聲音。
武步程的腳步頓了一頓，又歎：“大人……我……”
“若是你有什麼難處，大可以告訴我來解決，為什麼，為什麼要去接受寧江流的條件。”
“大人，我對不起您的厚愛！”武步程突然兩腳腳尖一轉，便回身麵向景謙之，單膝跪地，低下了愧疚不已的頭顱，“但是……屬下從未做過對您不利的事情，也未曾想過要做。”
“既然你不願說，我也不強求了。”景謙之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武步程起身轉身一氣嗬成，不再回頭，跨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