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錢而已嗎。”巴塞洛繆聲音沙啞道。
“就是這樣。”吳天嵐說,“我背著父親向項目召集人請求加入代孕母親的行列,我拿出了體檢報告(證明我已經是一個發育完全、能夠孕育健康嬰兒的母親)、學校的成績單和門薩智商測試結果(證明我的智力水平不會對嬰兒產生不良影響),甚至偽造了一張父親簽字的同意書,因為未成年人代孕是違法行為,我想那同意書大概能提供一點微薄的砝碼。誰知道召集人很幹脆地同意了,他根本沒考慮法律和倫理的問題,在電話那頭他用男性合成音說:‘這很有趣,考慮盡可能多的可能性的話,未嚐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可以支付五十萬美元,一次付清,隻因為你的身份,一名研究員的女兒。’手術那天父親並不在場,有兩名臨床專家負責人工植入,說實話那手術並不難熬,小小的機械探頭進入我的身體,我的下體並未感覺疼痛,就像一次平常的針劑注射一般。可我當時捂著小腹,感覺有一種熱度在體內產生,那是母親的天性在覺醒吧,仿佛能透過肚皮看到粉紅色的、小小的、連手指都未長出來的胚胎躺在人工羊水中,等待我的身體將他滋潤。”
老人說:“那是顧鐵。”
吳天嵐說:“是的。這可能是召集人的安排,我體內孕育的就是顧鐵。手術後父親才知道這件事,他臉上的震驚和悲哀之色是令我心碎,他跪在我的床前握著我的手,用額頭觸著我的手臂久久不說話,我看著他的頭頂,白發好多。五十萬美元很快打到帕基森基因工程公司的賬戶上,新的治療程序啟動,母親有了生的希望。盡管無法通過電話聽到她的聲音,可那種感覺仍然十分美好,就像這五十萬美元幫我們找回了對生活的信仰。父親懷著對我們母女的愧疚加倍努力工作,胚胎植入之後才是最關鍵的時期,要不斷調整激素水平以保證基因集的表達,他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夜裏在我床邊淺淺睡去,一有動靜就驚坐起來握著我的手問我有沒有事,我知道他是關心未出生的孩子,更是心疼我啊……”
“我不想聽下去了,天嵐。”巴塞洛繆博士疲憊地說道,“你要讓一個老人為你而流眼淚嗎?說說他出生之後的事情吧。”
吳天嵐端起酒杯喝下剩餘的紅酒,“是的,布蘭登。顧鐵很順利的出生了,生下來時有八磅重,是個活潑愛笑的小嬰兒。一百名嬰兒中陸續出生的共六十五人,其餘的孩子因為基因缺陷、意外事故等原因而夭折。最後一名嬰兒離開人造子宮之後,項目召集人對孩子們的基因序列進行了檢測,在這一關中又有六人被淘汰,因為某些方麵基因表達不夠充分,造成了身體或智力的微小缺陷。最後五十九個嬰兒通過了檢測,項目召集人宣布依西塔布計劃已獲得成功,所有人將在一周內被送離查帕拉湖基地,帶著另一半傭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那時基地的氣氛就像過節一樣,人們沒日沒夜的開party慶祝,我因為剖腹產的傷口在病床上休養,不過一直慫恿父親去開心一下,很久沒有接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郵件,那證明母親的病情穩定,賬戶金額也夠用,我們馬上就可以去美國看她了。”
“這是殺人和選擇開始了。”老人說。
“幾天後,人們一個接一個離開,當時我以為他們真的回到了自己的祖國。直至有一天,項目召集人的聲音響起在我耳邊,他問我有沒有信仰。我說我在北京人大附中時是入黨積極分子。他說‘不,真正的信仰。比如基督耶穌,或者科學教派。’我說沒有。他說‘很好,那麼讓我們來談一談自殺的問題。’”
“自殺?”
“是的,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