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酒後真言(2 / 2)

她說著便低低抽泣起來,像是想到了那些生離死別,那些不能割舍卻必須割舍的感情,那些日日夜夜浸染錦衾的孤獨。

風承琰隻覺得心裏像是放了場煙花,欣喜炸裂,卻又像浸到了水裏,潮濕溫存,滿是疼惜。他一把抱住羽安,撫著她的長發,輕聲道:“我不會走的,我怎麼舍得走呢?羽安,相信我,我能守護你,羽安,我真高興,我真高興。”

一段三個人的愛情,注定是要帶著悲愴結局的。當風承琰因為羽安的酒後吐真言而欣喜若狂,溫淮卻帶著如被挖心的痛楚,渾渾噩噩的遊逛在院裏。

已經是黃昏十分,夕陽的餘暉褪到了西方山巒一線,沉暗的金色打在殘荷之上,是一種深沉又淒然的色調。溫淮看著,回想起進入學宮後的點點滴滴。那些細碎的記憶像畫一樣呈現在腦海裏,每一張每一副都有那女子的身影。

他是如此的愛她,那情意不知起於何時,發覺時已經繾綣入骨。他知道自己不該有感情,他是帶著使命而來,辛苦偽裝,處處留心,他小心翼翼的披著另一個人的外皮,尋覓著可以顛覆中原的秘密。

他不該有感情,可是這相遇仿佛是宿命啊。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大橋上朝陽如火,少女纖細的身姿像一柄鋒利的劍,那眉眼間的執著、傲然、坦蕩和不屈,像一道光一樣照進他心底。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他就愛上她了。

可是愛情是如此奢侈的東西,需要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的人,如果不對,愛便是毒,能讓一個人腸穿肚爛的劇毒。就如他現在,那麼多複雜而瘋狂的情緒在他心裏喧囂肆虐,嫉妒、憤怒、悲愴、自嘲、絕望……這些感情混雜在一起,像是帶毒的土壤翻攪不休,即將長出一朵妖異的毒花來。

他忽然理解了母親,理解她為什麼要用蠱毒將父親圈禁在身邊,理解她的卑微卻瘋狂的愛,他理解了她,因為他就要效仿她。

有一隊端著托盤的侍女經過,溫淮攔住最後一個,從她的托盤上拿起一隻長頸的碧色酒壺,搖了搖。女子驚呼一聲,抬頭看到他的容顏時呆愣在當場,溫淮並沒有理會她,提著酒壺,徑自走了。

指腹摩挲過壺口,有什麼淡金色的東西從他的血脈中析出,溶進了清冽的酒液中。酒液香醇,那東西入水即化,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溫淮提著酒壺慢慢在走在長廊上,回想起有關這蠱毒的一切。

那是南疆以南常年棲居密林的部族特有的秘術,是他母親留給他的能力,也是靈力屬性的一種。隻是這屬性一生隻能用一次,隻一次,將靈血,靈蟲送入一個人腹中,蠱毒便會深入血脈,這個人將成為施蠱者的俘虜,身心皆不得抵抗。

他早下了靈血,就在禾府雨夜那個吻裏,彼時也是這樣的心情,憤怒的絕望的瘋狂的,他感覺到她心有所屬,那不甘驅使他種下靈血。其實更早一些,在羽安被林月璃暗招所傷,奄奄一息的時候,他也曾想過下蠱,因為這樣他就能分擔羽安的痛苦,挽救他的生命。

造化弄人,他終究不能以那樣高潔無私的理由去用這能力,他終究還是要傷害她,為了自己的私欲。

踏進水榭,酒氣鋪麵而來,很多人已經醉倒,四仰八叉的躺了一地。樂師們已經走了,隻剩下一個琴姬在獨奏。那是首意境悠揚的古曲,但此時獨奏,便有一種曲終人散的淒清之感。

風承琰沒有在座位上,不知是不是去方便了,羽安獨自一人趴在桌子上,怔怔發呆。

溫淮走過去,一步一步的,走的沉而緩。

半醉的暮長淩忽然執起一根竹筷,拖過瓷碗,伴著琴聲擊節而歌:

月出皎皎兮,其暈如粲。

佼人撩撩兮,名曰長安。

願結琴瑟兮,一去不還…

溫淮忽然頓住腳步,五年的過往流水一樣漫過他的心頭,有一種無名的酸楚湧上來,他想到自己在少年的時候踏入學宮,背負使命,從十三歲到十八歲,最好的年華都活在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裏,活在一個叫溫淮的人的外皮下。

他幾乎忘了原來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是這樣明媚的嗎?還是冷漠如鐵的?原來的他會為了一個女人隱瞞那樣大的秘密嗎?原來的他會因為一個女人心傷至此嗎?原來的他會相信友情這種東西嗎?原來的他不是覺得所有想要的,都要不擇手段去爭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