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陌上動鄉情。
猶記得當年皇兄讀到這句詩的時候歎了口氣,我問:“你為什麼歎氣。”
他說:“你還是個小孩子,並不能懂夢得先生的思鄉之情。”
我一直以為當你想家的時候,無論怎麼都能回去,如果回不去,就是因為你不想回去。
但現在我卻明白,有些事情並不是想怎麼就怎麼的。
我雖然隻喜歡少伯的七言,卻對劉夢得的這首寫白帝城的詩很是讚賞。
東邾帶著我換了船,走了水路,船並不是特別大,但也不算太寒酸。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深衣,立在船頭,舉目眺望,安靜下來的他並沒有往日般的陰沉。
我攏了攏身上的褙子,看著水麵的波光粼粼,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陽光尚暖,江水帶綠,若我不是我,那該是何等的閑適。
船過夔州,順流而下,遙望瞿塘峽口,長江北岸高聳的山頭上有一幢幢飛簷樓閣,掩映在鬱鬱蔥蔥的綠樹叢中,東邾告訴我說,那就是傳聞中的白帝城。
白帝城東依夔門,西傍八陣圖,三麵環水,雄踞在水路要津,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而如今作為蜀國和大周的接壤之地。
其實這裏原不叫白帝城,而叫紫陽城。西漢末年公孫述據蜀,在山上築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氣,宛如白龍,他便借此自號白帝,並名此城為白帝城。
船漸漸靠岸,碼頭處很是熱鬧,來往的人很多。
東邾貼心的遞給我一條白紗麵巾,我接過來,戴在臉上,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本以為我們應該直奔白帝城的城主府,但東邾卻在碼頭旁邊的集市逛了起來。
“婆婆隨便抓幾個吧。”
我見他將一塊碎銀子遞給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婆,那些錢恐怕能買一整車的水果了。
婆婆推拒著:“要不得仄麼多。”
東邾執意要給,婆婆也沒法子,隻好笑了笑,塞給我幾個果子:“娃兒長得乖,也拿幾個噻。”
我不自然的笑笑,點了點頭。
從碼頭到城主府不算遠,我們便走過去。
手裏抓著一把果子覺得有點別扭,但婆婆好意我也舍不得給別人,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熱絡的老婆婆,雖然方言聽得半懂不懂。
東邾側過頭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
我問:“怎麼?”
東邾笑道:“沒想到你遮著臉,還這樣出眾。”
我愣了愣:“這話從何說起?”
東邾道:“婆婆方才誇你好看呢。”
“剛剛那不是誇我乖?”
“在這裏長得乖就是說你好看的意思。”
實話說,我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而變好了……
白帝城雖是兩國接壤,但此地仍舊是蜀國,我們到城主府的時候,城主自然出來相迎。
白帝城的城主複姓公孫,單字一個俞,輕裘玉冠,我是沒想到一個城主能如此年輕。
公孫俞對我們拱拱手:“見過七公子,殿下。”
東邾回禮,並道:“可有別的客人?”
公孫俞道:“大周的殿下昨日回了官渡,說是有事,要耽擱兩三天。”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裏突地一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公孫俞溫和道:“殿下別擔心,不會有什麼事的,況且就算有事,來函便是,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話是這麼說,但總感覺奇奇怪怪的。
我們被安排在城主府的一個二層閣樓裏,閣樓很大,有個很長的長廊,據說通往後麵的一處天然泉水,我是懶得逛,到了屋子裏倒頭就睡了。
東邾的房間在我的隔壁,晚上的時候他輕輕叩了我的門。
“不吃晚飯嗎?”
我剛想說不吃的,接著他又道:“蜀國可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宵禁之後,誰也別想走動。”
蜀國的宵禁一直沿襲下來,大周則沒有宵禁,當然大金和蒙古就更沒有什麼幺蛾子宵禁了,我在土默特的時候,就經常見哈爾巴拉喝到後半夜才呼呼哈哈的回來,大嗓門的恨不得擾的所有人都醒過來。
我打開門,說:“吃。”
東邾瞧了瞧我,笑道:“你不整理整理頭發?公孫俞恐怕會被你嚇死。”
我伸手一摸,發髻果然散了半邊。
簡單收拾了一下,我跟在東邾身後,來到了專門吃飯的地方,彼時屋子裏已經有很多人了。
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大廳,擺了很多案幾,分列兩側,上首當然坐著公孫俞。
東邾跟我說,隨便坐就行。
我點點頭,在一個藍衣小姑娘旁邊坐下,侍女安靜的過來為我布菜。
“你便是那個公主?”
我微微側過頭,有點意外,因為公孫俞告訴我們,我的身份並未對外公開,那眼前這個小丫頭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