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風雨更傷春 第四章:蘇韻(1 / 2)

自從我失憶,幾乎隔三差五就要做一番夢,我覺得夢是我的記憶,然而夢的片段實在是太過零散,拚也拚不起來。久而久之,我便當這夢是個話本,可以演給我的看,或者我來演的話本。

今日的戲,大約是一場昏禮。

因為低頭就看到自己穿了一件紅衣喜服,衣袖裙擺上皆是金絲紅線繡著的鳳。鳳冠霞帔,嫁人為婦。

大喜之日,應當開心,可我卻感受不到半分的高興意味。

這個夢很真實,真實到我覺得餓,覺得頭上的鳳冠重的要壓斷我的脖子。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便摸到了一方溫涼物事,無疑是一塊玉,但我無法去看,因這是夢。

打量周圍,我驚訝於身下不是花轎,而是馬車。

那我是遠嫁,否則不會坐馬車。

可碧拂分明說我嫁給褚鈺已經七年之久,生於長安長於長安的我,如何會在這夢中遠嫁他鄉?

我想看看我嫁的究竟是誰,但夢畢竟不是你想看就看的。

從夢中醒來,我委實內心難受了一番。就好似茶樓裏的說書人經常賣的關子那樣,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討厭的讓人恨不得一壺茶潑下去。

我又閉著眼睛,打算醞釀一番睡意,但未果之後,便隻能睜開眼睛,一眼看見素青的床幔,深深地歎了口氣。

晚間的時候,我窩在美人靠裏,腿上蓋著銀狐毛皮縫製的小毯子,暖意漫上來,我的眼皮也沉了沉。

現在是初冬時節,紅葉早在幾日前就落了個幹淨,昭陽殿裏到處是空落落的蕭索。

那日碧拂見我神情鬱鬱,安慰我:“過些時日,窗外的冬梅就會綻些花骨朵,會有些顏色的。”

我點點頭,便闔了窗子,將滿窗蕭瑟擋在外麵。

此時碧拂在燭火下,正給我縫著帕子。梅蘭竹菊,她心血來潮要縫個“四君子”給我,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隨她開心就是了。

我摸著柔軟的銀狐毛,看著碧拂清秀的臉頰,心中想起她的話。

“您這銀狐可是陛下親自打的,又讓蘇州府的知名繡娘裁剪縫製的,滿永安宮裏可沒有夫人的東西比得上這小毯子的心意了。”

當時的我自然表現的很開心。

可這銀狐小毯的年歲恐怕是不小了,褚鈺親自去打的,做的又這樣大,當年該是多大的一隻狐狸啊。

隻有雪山腹地才有這樣的狐狸吧。

然而褚鈺身為大金之皇,怎麼會隱身犯險的去雪山地界,那可是契丹人的地盤。

多讀讀史書,就會發現如今的國家,中原大金一家獨大,北麵有契丹遼在虎視眈眈,一同不懷好心的還有西羌夏,也又叫西夏,南麵還有荊蠻,胡攪蠻纏。

當然看這一切的時候,我是懷著看話本的感慨,一邊吃蜜餞一邊看熱鬧。

無論外麵鬧得多大,與我又有何幹係,我既無法上陣殺敵,又無法出謀劃策。

慢慢的,長安開始落起雪花來,我便知曉冬日是真真切切的到了。

這些時日,我雖然致力於尋找褚鈺一絲一毫的不尋常來,但顯然沒尋到半分情況。

我裹著厚實的冬衣,在綠水湖前駐足,眼前是碧波蕩漾的冬湖,雪花落進湖水裏,轉瞬化在裏麵。

碧拂撐著傘,為我遮擋住風雪,綠水湖是由城外的河水引入的活水,所以冬天的時節這裏也不結冰。

我抬腳欲走,那邊的路上卻陡然多了一行人,為首的是個衣裙淡雅的麗人,梳著簡單的發髻,我原猜測她是褚鈺的某個妃嬪,但看她頸上的朝珠,我就知道我錯了。

這人是個命婦。

她顯然也是瞧見了我,腳步停住,臉色並不十分的好看,但因為離得遠,我也瞧不出具體是什麼神色。

我問碧拂:“那是誰?”

碧拂低眉順目道:“那是慎親王妃。”

我見她停著不走,奇怪道:“那她怎麼停下了?我得去和她打招呼嗎?”

今日碧拂倒是有些奇怪,尋常時候我這樣問,她眼波裏都帶著滿滿的笑意給我耐心的解釋。而今日,她自慎親王妃出現,臉上的神色都是肅肅的,就連背脊都小心的繃著。

“因為您是貴妃,她隻是王妃,按製她不能先行。”說這句話的時候,碧拂的語氣隱隱帶著一抹陰沉。

我聽她這樣說,其實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這說話的光景那個慎親王妃已經等了許久了。

我輕提裙擺,走近那位慎親王妃,待行過幾步走得近了些方才看清這女子的眉眼,莫名的覺得與誰有三分相像,但到底像誰,我卻想不起來。

她的眉眼中好似蕩漾著遠山的輕霧,秀致的眉目仿佛青雲山裏飛天的玄雁,她是我見過的美人中,最好看的一個了。我心道,看來慎親王是個有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