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08年的第一場大雪,也是淩落最難忘的一場大雪。他想,如果在那個老舊的地方,他會和小月做什麼呢?也許是聊聊天,散散步,聽一首歌,享受一場潔白的洗禮。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希望世界是一個安靜的世界,淩落有時候會希望和小月一起,哪怕在最不中意的季節裏聽著最不動人的歌,安安靜靜的走下去,他沒想過天荒地老,也沒想過白發蒼蒼。隻是有一個地方,就希望有一段故事。然而,命運連一個開始的機會都沒有給過他。在y中的這場大雪之後,像一個信號,一段段新的戀情開始在班裏蔓延。冬季並不是個戀愛的好季節,淩落想,那麼什麼時候才是呢?他和小月,始於夏,卻終於秋。造物主從來沒給予過美好,他隻是給了人類創造美好的智慧。彼時,一個漂亮的女孩,愛慕博的才學。女孩每天都要坐在博的身邊,陪博聊天,或者,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博感冒了,她是第一個個送上水和藥的人。她溫暖了所有人,溫暖了整個寒冷的冬季,卻最終,沒有讓博動心。四個人,隻剩下文可和零落,很乖很乖的瑤瑤也很少再出現。淩落的心冷的像窗外呼嘯著的西北風,不被牽動。文可和淩落仍然不時的一塊唱歌,一塊聊天,博和瑤瑤偶爾加入,總有一絲異樣的感覺。淩落仍然每天都寫日記,寒冷的冬季,隻有筆尖流淌出來的話語,能夠給他的心裏些許的溫暖和安慰,他已經不再拚命的去回憶那些一去不返的時光,他開始記錄他周圍發生的一切,包括y中的大雪,冬季的戀情。幾個月的時間,淩落沒有數過,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出現了幾對莫名其妙的情侶,但是博和那位姑娘的感情仍然停滯不前,每天早上,來來往往的同學都會看到博的身邊坐著一個女孩,有時快樂有時憂傷的看著他。博不敢看她,他隻會在提到問題的時候回答兩句,其餘的時間,似乎都是那個女孩在說話,她聊天氣,聊生活,聊y中發生的事,聊班裏的情侶們。博的表情很尷尬,他不會說話,隻能選擇緘口不言。文可說:“女孩真的很可憐,師父怎麼會那樣對待人家。”淩落皺皺眉頭,他不知道怎麼和文可解釋,他不知道什麼樣的比喻才能完美的表達出這種複雜的感情,也許,本來就沒有一個完美的解釋。女孩的熱情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最後,博都沒有做出什麼反應,他不知道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葬送了一個女孩的癡情。許多人告訴淩落,博該答應她的。那個女孩用了很長的時間,感動了所有人,除了博。博又回到了小小的圍城裏,關於那個女孩,他隻有一句話:“我不能給她想要的,她也不能給我想要的。”“你想要什麼?”淩落和文可同步的像早有預謀一樣。博沒有回答,唉聲歎氣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博想要的並非一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如同赴死般的愛情。淩落很清楚,博承擔不起這份感情,那個女孩也承擔不起,她在一個美好的年紀,邂逅了一場注定悲傷的愛情。一朵玫瑰凋落,卻阻止不了整個花場的盛開。美好的時候,該有美好的事情發生,但是不計後果,卻不能成為一個天長地久的承諾。群花盛開的時候,淩落不知道他是見證了一場美好,還是目睹了一場悲劇。誰傷了誰,誰又負了誰。幾個月後,搖籃裏的一場場“愛情”紛紛夭折,瑤瑤又回到了他們的圍城中,將所有的故事,化成眼淚,如同天邊一場始料未及的暴雨。文可抱著瑤瑤,輕聲的安慰她,淩落和博在一旁沉默不語,像兩個木然的雕塑。文可拍拍桌子,很生氣。博起身回座位去,淩落仍然呆呆的低頭不語。文可抱著瑤瑤離開了,剩下淩落自己,他突然像癟了的氣球。他第一次對他的人生價值產生了極度的懷疑。淩落很少在日記裏寫愛情這兩個字,偶爾提及,也是隻言片語一帶而過。愛情太美麗,他不想去觸碰,也太傷感,他不忍去回憶。恍恍惚惚,不知不覺的在y中虛度了半年時光,淩落常常想,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原來象征著權威的y中,能夠給予他的也甚少。承載著他理想和夢想的小船仿似在一夜之間翻身入海,支離破碎。之前,他覺得沒有人了解他,現在,他感覺自己不了解任何人。每個人每天在他耳邊叫囂著成長,成熟。他甚至開始懷疑生活的意義。他居然在他的夢想之地淪陷了……淩落的日記開始變得無聊、瑣碎,甚至為了不錯過,他把每件事都記上,木訥的文字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認認真真的去鐫刻,他有時候也會對著自己的字發呆,好像看一艘破敗的沉船一樣,每個字的橫豎像船上的甲板碎片,漂浮在慘白的海麵上,向著無主的島嶼擴散過去,整個海麵上散落著僵直的屍體,海水染成了一片血紅色......淩落晃了晃腦袋,從自己的幻想中出來。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像是得了幻想症一樣,無聊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會靈魂出竅般的進入另一個世界,他是那個世界的主宰,他掌控著那個世界所有的一切,晴空萬裏,陰雲密布,失落,美好。文可說,這是因為單身太久的緣故,大約是得了幻想症了。淩落不知道什麼是幻想症,他除了換季的時候容易感冒,其他的毛病很少來找他,他最後一次得病,還是小學的時候的腮腺炎,他對土醫生的針頭還記憶深刻。他發誓再也不得這種病了,後來,他才知道,腮腺炎就好像天花一樣,得過一次,就不會再得。淩落覺得這種病很有詩意,痛的時候讓你刻骨銘心,走的時候讓你措手不及,原以為人類隻會留戀美好,卻原來,有些痛苦,也值得留戀。淩落在圍城裏坐的久了,不免有些難受,他繞開人群,穿過走廊,爬上了三樓的陽台,雖然不高,但是足以將y中的大半冬景收入眼底,他隱約記得誰告訴過他,極目遠望對眼睛是有好處的。他兩隻手抓在窗框上,將半個身子伸出窗外,冷冷的冬季撫摸著他略微發紅的臉,萬物蕭條而有致,大地寒而不凍。他兀自想著,要把這些寫進日記裏,比如這迎風傲立的青鬆,這滿目銀白的廣場,幹淨的天空,還有一對對初冬裏攜手的人兒。他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手攜著手,在已經硬實的雪地上一走一滑,慢慢的朝這邊走過來,女孩的手拉住男孩,在雪地山滑行,男孩小心翼翼的僅僅撐住她,生怕她失神。兩個人慢慢的走過來,男孩抬頭看見了淩落,他招招手,滿臉幸福的微笑。淩落也招招手,轉身回去。認真的發開本子,輕輕地寫下一行字:極寒的冬天,並沒有摧毀所有的玫瑰,在初雪深處,仍然有一株鮮亮的紅色,小心的維護著一份純真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