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理身子一顫,深邃的眸子掃向她:“本王從未這般說。不過,你可會覺得本王冷血無情?厭惡本王?”
“呃?嗬嗬,不,當然不。雖然我一直都覺得你冷血無情,但我不會厭惡你。”朱立坐起身來,亦是痛飲一口,任著酒水穿腸而過。
蕭慕理眼梢半挑,將這朱公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為何?”
朱立冷嘲般地一笑:“世人都有自己的立場,都會為自己想要的而不折手段,會不盡其用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在別人眼裏,其他人是值得利用的。在你蕭慕理眼裏,小白龍是值得利用的,除了對象不同,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我可不會因為你利用的是我認識的小白龍而厭惡你,畢竟,你利用誰都是冷血的。”
“朱公子說話果然一如既往地厲害,一語中的!”蕭慕理揚聲大笑:“這般說辭理論,本王也隻能從你這裏聽到了。”
蕭慕理素來都笑的從容優雅,甚少大笑,可朱立斜眼瞟他一眼,心下卻不由己地陡然升起喟歎。不得不承認,他這番大笑和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王者之氣度,似是江山在握的王者之氣!
不論才學能力,這身氣質,是世間多少英豪少有的。難不成蕭慕理出自皇家,這便是上蒼雕琢在他身上的皇室榮譽與烙印麼?
朱立意興闌珊地苦笑道:“秦淮王,我話雖如此,但我可得問你一句。將來,我是說如果,將有一天,她真的不見了,又或者是,你真的到了需要作出抉擇的那一天,你會選誰呀?”
蕭慕理手臂不為人知地微微顫抖,可依舊從容不迫:“不可能。”
“我是說如果啦。”
“沒有這種可能。”
“為何不可能?”朱立坐起身來:“老天爺待人公道,如果你想要的甚麼都給你,那對別人多不公平。所以,有這種可能。我看,是你自己不敢麵對這種抉擇。”
蕭慕理掃視她一眼,又兀自小酌起來:“第一,沒有這種可能,兩者我蕭慕理都會緊握在手;第二,無所謂敢與不敢,這世間若真有抉擇這種事情……女人……女人麼,會成為任何人的羈絆,但絕不可能是本王的。”
朱立撅撅嘴,神色間大有不敢苟同,“那我換個問題,如果將來你的天下打完了,總得有個女人會母儀天下罷?不說王侯,你看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結果你……秦淮王,你不要告訴我,你不娶女人……”
“若甚麼女人都往家裏娶,嘖嘖,本王可沒那份閑情逸致與她們鬥轉。”蕭慕理連著將一包錢幣放在桌子上:“已經五更時分了。朱公子雲遊四海,哪裏有這等閑情逸致聽人閑話。何不早些去了?”
朱立一手將荷包放在懷裏:“雖然你趕我走令我不甚滿意,但聽南公子和北公子的閑話,將來在你二人百年之後,說不定朱某人還能為你二人作傳,好叫百年後的人們和你的子子孫孫見證你英雄二人的風華絕代呀。”
“那有勞朱公子妙筆生花,為本王作傳,讓後人歌頌了。”蕭慕理舉起杯來,清風一笑:“那提前感激朱公子,蕭慕理這杯敬你。”
朱立忙不迭地一口喝下去:“哎呀,你不想說,我走啦!謝謝你的酒啊。”
屋子裏一道勁風刮過,方才還兩個人的屋子裏隻剩他一個人,再一看,那桌子上的酒壺也不見了。
蕭慕理甚是歎息地搖了搖頭,似是想起甚麼來,那笑容漸次收斂,化為無盡的迷茫與失措。
二月十二的月亮,距虧尚且多了去,離滿卻又差了些。都說月光如水,想來這春社之日的月亮,應該是如冰似雪才對。
竟陵城外五華山上,兩座石碑墳墓坐南朝北,孤零零地並排而立,遙望著遠方破碎的山河。也不知何時,這破碎的山河得以完整。
兩道身影玉立長身並肩立於石碑前,黑發、白衣皆交織在山中夜風中,起起落落,飄飄蕩蕩,似是隨時都會被這風刮走。五華山黑夜中的昏鴉發出淒厲的慘叫,與遙遠的竟陵城中的熱鬧是截然相反。
“這禦夢侯夫人的墓碑被人一掌拍碎了。如此之後的石碑,能一掌劈碎的人,應是武功極高內力極其深厚的人才是了。”六公子視線不離褚少娘的墓碑,但說到最後,眼光又有意無意地往身旁的小白龍看去。
小白龍掀開鬥笠上的麵紗,露出她白淨的麵龐:“依我這幾天觀察來看,六公子說話應該不是拐彎抹角的。”
六公子扶額一笑:“我是不好意思當你麵說你那貴為王爺的丈夫壞話,原來小白龍雙目失明,卻也知道這墓碑是被秦淮王一掌劈碎的。”
小白龍不以為意,歎息道:“我不可惜他將這墓碑劈碎,我隻遺憾,這可憐的女人入了黃土,也不能安息。”
“你倒很是憐惜她?”六公子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她:“你女扮男裝從這褚少娘之手拿到地圖,她是女人,你亦是女人,我看你給她墓碑上刻的字,難不成……你還喜歡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