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理垂眼一看,見她裏間衣袍右胸肩處被大片鮮血染紅,長長的睫毛猛地下拉,擋住了深眸中的暗流,當下解開她腰間玉帶,扯開她上外頭衣袍,才見裏麵白色內衫全數鮮紅,越看越驚,猛地扯下她所有衣裳,露出她修長白皙的上身,隻是此時身子大部分沾了鮮血,也都結了血痂,右邊肩膀處竟然裂開的手心大的口子。
蕭慕理看這傷口,才想起襄江渡口,養易射了她一箭,隻是水歿回話給自己,說她戴了護心鏡,裏間套著鎧甲,身子無恙,隻是為了隱瞞宇文護裝作重傷而已。
這哪裏是戴了掩心鏡跟裝病能裝的?
水歿不敢騙自己,如此這般,那便是她了!
深黑的雙眸愈加深不見底,似是有波浪席卷般。
“死龍,你倒是舍得死,卻也不過問本王是否願意?”蕭慕理將她推開,當即閉眼運功,為她調養內息……
秦淮王為王妃運功調養,也無人來打擾,這般過去一天一夜時間,為了懲罰湘西五鬼之一水歿“撒謊”,又命他以一天時間,將當年被小白龍用三道問題解答而拿走最後又放在建康秦淮河左岸水榭的天山雪蓮拿回來。另一鬼木喪隨行。
水歿心知自己犯了大事,還真不敢違抗命令,與木喪一道不知用了甚麼來做腳程,當真用了一天時間將天山雪蓮拿到竟陵。
蕭慕理這一日也不管那好好躺著的褚少娘,也不過問《九州褚雲圖》,隻是將自己平生所學的醫術用盡,日夜潛心調製藥物,還幾度自己來燒火熬藥,也倒是讓所有下屬隨從驚訝一回。
而他不說《褚雲圖》,其他人也不敢多問。畢竟,他們也深知,以秦淮王這幾日的表現,是在告訴他們,所有事情都必須在秦淮王妃醒來之後才能提及!
小白龍吃了蕭慕理親自動手,用相應藥材搭配天山雪蓮熬出的好藥,兼之蕭慕理為她調養內息,在蕭慕理屋子裏睡了兩天,第三日,終於是蘇醒過來。
她醒來時,屋子裏空無一人,周圍也安靜的很。最初那一刻,她以為是自己死了,跟著褚少娘,跟著將自己拖出泥沼的鍾傳久和那幾個梁國將士一起,死了。
死了。
可神思漸次清醒,她雖沒能聽見甚麼多餘的吵雜之音,也像之前那樣,瞎了眼,看不見東西,卻也漸漸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
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伸手摸了摸被窩裏的腿,哦,好像衣服也被人褪去了,褪去地幹幹淨淨。炭火那特殊的氣味傳來,靈敏的耳朵裏收入了更遠的聲音。
沒死。
原來真的沒死。
活著。
怎麼會沒死呢?
可沒死又能如何,除了神思清明,小白龍依舊如死人一般躺在床上,閉著眼,黑暗的腦海裏,似是有一段抹不去的記憶自動為她上演一出出她不曾親眼看見卻聽見的戲。
“蕭郎……蕭郎啊……你可知,你是第一個這般保護我的人。從城裏,到城外,你是第一個!”
小白龍閉著眼,似是沉睡著。腦海中浮現那傻女人臨死前的話,眼淚卻不聽話地從眼縫中滑落。
“這世間,就你一人不騙我啦。”
“你又愚蠢了一回。”小白龍心下自己回答,似是真與那死去的人在對話,可她已然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蕭郎啊,你可別哭了。我死了,你就好好活著,你眼睛本就看不見,若再哭,真是好不了啦。”
“好,我不哭……”
“蕭郎啊,我走啦。塞上牛羊的許諾,少娘真是不能給你啦……我走啦,你可要好生活著……”
“鍾將軍!”
“王妃,你給我鍾傳久這一月性命,今夜該當還你。”
“可你將我送出來,自己卻落進這無底的沼澤,豈不是英雄一生,終為泥嗆死?好生狼狽。”
“總歸一死,又有何懼?鍾傳久失荊州,當為千古罪人,王妃拿回《九州褚雲圖》,又殺死袁錦棠,助我王奪回竟陵,當是大梁英雄。罪人換英雄,這交易,倒也劃算!哈哈哈哈哈!”
“將軍……”
“鍾某這般去了,王妃一定好生活著!活著!”
“將軍……”
“少娘……”
小白龍緊緊捏住被窩裏麵的布料,眼淚不斷地從她兩眼滑落,打濕一片軟榻,卻吱不出一聲,來挽回那離自己而去的兩人……
“這都三日了,王爺說王妃該醒了,也不知如何了?”人未至,那靈敏的耳朵便將門外人的聲音收入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