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內秩序井然，軍容整肅，從阜山到岷山一帶的開闊地界，烏壓壓的全是軒轅的大軍，因為是黃帝親征，因而軍紀分外嚴苛，哪怕隻是平常休息造飯時，也都呈現出一派肅穆景象。
少昊從軍營內部穿過，一路上不斷有士兵對他佇立敬禮，少昊也就隨便掃一眼，不甚在意，忽然一人迎麵而來，大展笑顏狠狠抱住了他，倒讓他一時發懵。側過臉去打量對方的形容——這樣的風流嫵媚，絕對是應龍不錯。
“多日不見，世子愈發豐神俊朗了。”應龍笑著拍了拍他的背。
少昊哈哈大笑，“應龍兄莫要打趣我，這軒轅第一美男子的名號可是你的專屬，要說英俊，還是應龍兄更勝一籌。”
“你怎麼來了？”應龍笑著搖搖頭，略過這些客套寒暄。
“受了君命，押送人質來的。”
“人質？”應龍恍惚想起剛剛在人群中的驚鴻一瞥，一個素衣白衫傾國傾城的姑娘——他還奇怪營中怎麼會有這號人物，又仿佛記得在哪裏見過，不過事情過去太久，記不太清，一晃神，那女人就跟著軍士走了。“你說的人質是不是一個挺漂亮的姑娘？”
“是呢，你對她有印象？”少昊笑著，兩眼卻漸漸沉浮出一些警惕和思量。
“好像見過。”應龍皺起眉頭想了想。
少昊彎唇一笑，“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不用在意。”
應龍麵上假笑應付，心內卻是嗤之以鼻——不是什麼要緊人物，那還需要由軒轅世子親自押送？這個“人物”的麵子未免太大。
“世子要到哪去？”
少昊指了指營地中央那一方最端正寬綽的營帳，笑道:“既然來了，哪有不去拜見父君的道理？”
“也是，”應龍頷首應道，“那世子先忙，我也下去布置些事情。”
少昊淺淡一笑，與應龍錯過身去，走了兩步突然回轉過身來，叫住他道:“等等，我還有些事情要向應龍兄討教討教。”
應龍不明所以，心裏有點發虛，嗬嗬一笑，問:“世子想問什麼，我必如實以告。”
“你不必緊張，”少昊攬過應龍，像是家常閑話般和他說笑，“我就是想問問這仗打的怎麼樣了。”
應龍暗鬆了一口氣，“怎麼說呢？九黎的地勢，你也清楚，易守不易攻，咱們千裏迢迢的跑到這裏打仗，地勢上就不占優勢，戰爭剛剛結束軍士們也都懶怠的很，雖說君上禦駕親征鼓舞士氣，但說實話，這次攻打九黎的決定，的確是有些魯莽了。”
“你可知父君為何要特地挑選現在？”少昊挑眉問道。
“知道，因為蚩尤現在不在九黎，君上想乘著九黎群龍無首，瓦解掉這一方的強悍勢力。”
少昊勾唇一笑，眼中透露著些許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憐憫，高挺的鼻梁益發襯得整個人器宇非凡，在陽光下盡情斑斕著。應龍默默望著他的臉，一種陌生感從心底不斷的蔓生開來。
“父君何等精明之人，他自然曉得這場戰爭的利與弊，也算定了這場戰爭會曠日彌久、遷延甚廣，但是他依然做了這樣的選擇。你知道為何？”
應龍心中有無數答案，又覺得一個都不是正解，而且議論自己的君主也不是什麼好事，變索性緘口不言。
“因為他太驕傲，他必須要去征服。”少昊眼中漸漸流露出一股狂熱，僅僅一刹，他便機警的轉過目光，淡定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最明白他的，卻不是最討他喜歡的。”
應龍垂頭沉默，雖然少昊以前也習慣向他傾吐心事，可就是這樣二人做慣了的事情，卻在此刻讓他感到異常的尷尬，既不能開玩笑，也不能裝作聽不見，隻好虛應著笑道:“世子就愛多想，君上並未特別偏愛哪個孩子，就算有，那也定是世子無疑。”
少昊聽了他密不漏風的回答，心中隱隱覺得可笑——不是笑應龍，是笑他自己，時過境遷，至親尚且生疏，更何況是故交，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他，應龍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應龍，諸多防備諸多委蛇，終究不複當初。
“蚩尤很快就會回來了，做好準備。”少昊微笑著拍了拍應龍的肩，“我先告辭。”
“世子慢走。”
少昊轉身疾行，神情恢複了以往的沉默，這種沉默沒有任何的縫隙，壓抑、沉寂。
少昊在黃帝的營帳前止步，麵色略有踟躕，隨後對一名立在帳外的兵士招了招手，吩咐他去帳內通報。
不多時，營帳的簾幕被拉開，少昊低頭進入，向父君施禮畢，帳內其餘閑雜人等一並退出，隻留黃帝和少昊二人父子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