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唐成過去抱著易轍的腰想要拖開他,懷裏的人卻一直在試圖掙脫,直到易轍的手肘打到許唐成的眼睛,許唐成吃痛地哼了一聲,易轍才明白過來,自己正被誰抱著。
“怎麼了?”他驚慌地回過身,看到許唐成的右眼流出了眼淚,很快紅了一片。
“我……”他語無倫次,又不敢碰許唐成的眼睛,“讓我看看。”
正在這時,老板找的人到了,幾個看上去很凶悍的大漢嗬斥著屋裏一幫上躥下跳、砸桌砸椅的兔崽子,其中一個拿著鐵棍猛敲,喊:“操!都他媽給我停!誰再他媽動我掄誰!”
許唐成舉著冰袋,跟老板處理好賠償的問題,不顧友人要送他們去醫院看看的意願,拉著易轍上了自己的車。坐在車上,許唐成把冰袋扔到一邊,打開車燈,擰動了鑰匙。
“我家,你家,或者醫院,選一個。”許唐成看著前方,平靜地補充,“但我不認為我或者你能處理紮滿了玻璃碴子的肩膀。”
易轍從上車以後就大氣不敢出,一直拿餘光瞟著許唐成緊繃著的下頜。但凡是個不傻的人都能看出,許唐成現在是生氣的,不管程度有多少,起碼有一點。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許唐成露出這種生氣的神情。
“醫院。”易轍答得飛快。
易轍一直偷偷地看許唐成,偶爾目光對上,又趕緊心虛地低下頭。每次低下頭的時候他都在想,怎麼這麼倒黴,明明自己這陣子沒怎麼打架,結果打一次就讓許唐成碰到一次,一逮一個準,這回還來了一個這麼刺激的。給他從處理傷口的護士話也多,一邊給他清理還一邊不住地念叨,什麼“年輕人不要這麼衝動”,“萬一有個意外可不得了啊”,“前些天就送來一個打架被捅了一刀的,差一點就沒救過來,他媽媽都要哭死了喲”……
她每說一句,許唐成的眉毛就更攏起來一分。易轍看著護士一張一合的嘴,心如死灰。
從醫院出來,許唐成坐在車裏,放下窗戶。他掏出拿包軟中華,問易轍:“抽麼?”
易轍正想著怎麼跟許唐成解釋一下今天的事情,一時分神,聽見這話,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許唐成哼笑了一聲。
易轍趕緊縮回手,搖頭:“不抽。”
許唐成下了車,自己站在車旁抽完了一支才又上來。
“你的眼……你記得按醫生說的敷。”
易轍笨拙地尋找著詞彙,在一片空白的大腦裏抓取了麼一個廢話一樣的句子。
“嗯。”
許唐成應了一聲,一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易轍暗暗攥了攥拳頭,靜靜地等著他說話。
許唐成的確試圖說些什麼,但坦白講,他並沒有這種經驗。無論是他還是許唐蹊,都是從小乖巧懂事,從不惹事生非,他的朋友裏,也並沒有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人,所以他從沒勸過別人,不要總打架。而易轍於他,是鄰居,是一個從小就經常見到的弟弟。他大他六歲,不是他的長輩,也不是他的親戚,甚至,也不能算朋友。他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管教他,但又不想再看到這樣的易轍。
“易轍。”
“嗯。”易轍輕輕地應道。
“疼麼?”許唐成問。
易轍搖了搖頭:“不疼。”
許唐成把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過頭來看身旁的人。很久,才再說話。
“高三了,不用學習嗎?”
易轍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其實他成績並不算差?還是說他不喜歡在學校呆著?
許唐成沒等到回答,又問:“想過考大學嗎?”
易轍一愣。
大學,這是高三老師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甚至,在他們升入高三時,老師讓他們每人在樹葉形狀的便利貼上寫下一個誌願,貼在教室側麵的牆壁上。那裏貼著一棵大樹,承載著全班人的誌向。
易轍沒寫,也沒貼,還因此被班主任叫去好一頓訓。不過他全程都在欣賞辦公室窗戶外的那隻笨鳥。
“不喜歡這裏,不喜歡家裏,就可以考遠一些,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你的爸爸和弟弟嗎?那你可以考到上海去。如果你想了解各個大學,了解各個專業,我可以講給你聽。”
許唐成終於卸下了緊繃的神情,他看著沉默又茫然的易轍,伸過手去,拍了兩下他的大腿,以商量的口吻問他:“還有不到一年,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考上自己喜歡的大學,以後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不好麼?”
喜歡的生活。
其實,易轍也曾在趴在課桌上休息的時候,聽過班裏的同學談論大學和那些五花八門的專業——想學醫,但是爸媽說太累太苦了;想學金融,因為掙錢多;爸媽想讓我學個工科,因為有技術在身上,是別人都搶不走的……
別人熱熱鬧鬧的談論,有時也會給易轍一個錯覺——好像誰都在被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