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然後呢？”
他微微撐著額頭“然後我與父親被迫分開逃散，我又被掩藏在西涼裏的間諜困在茫茫深山裏。也是個雨夜，手下的一百精兵全部折損，屍體遍布在山道上，他們好不容易保下我，將我藏在一個山洞裏。我在洞裏聽到不遠的地方響起猛獸爭食的怒吼，我知道它們爭搶的全是我部下的屍骸。那時，我身上也中了箭，就算一聲不吭藏在洞裏，血腥味也早晚引來這些野獸成為他們腹中一頓美餐。可若是點燃驅獸的篝火，又勢必引來追捕我的敵人。兩條路都是死路。”
他停了下來似在思索，認真模樣和我平時所見大不相同。
我心想他也太倒黴了，先是被自己國家的追殺然後又被其他國家的間諜追。但這故事情節委實夠跌宕起伏，我握住他的衣袖催促，“然後呢？是不是最後一個猛獸找到你結果沒吃了你，反而教了你什麼絕世武功？”
他抬眼看我，揉了揉額頭，“沒有，阿雪，不是所有人都那麼有動物緣的。”映著燭光，眸子深海似的黑：“我長到這麼大，遇到的最難纏的境況不過如此，可那時，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我點點頭：“嗯，你很勇敢的，可，可後來呢？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他答非所問地拎起一隻茶杯，放在手中把玩：“本來以為，連這樣的事情我也沒什麼可怕的感覺，大約這一生也不會再有什麼害怕之感。就算明知婉君是他們派到南宮家的間諜。我也能無所謂的把她接下。”
看到我驚詫模樣，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仍漫不經心把玩著粗瓷的茶杯：“多年來，我做事都像解數術題，有一萬個步驟，每個步驟都精確無誤，就是一萬之一萬，結果也不可能產生什麼萬分之一的失誤……” 茶杯扣在桌上，燭火晃了晃，輕笑了一聲：“萬一有萬一，整個南宮家就有可能毀在我的手裏。所以我做事從不允許有差錯。”我打斷他的話：“可世間的事，又不是每道都是數術題，人有情緒，會害怕，就一定會有萬一。” 他手指撐著額頭：“那你告訴我，阿雪，為什麼人會害怕呢？” 這種問題完全不需要思考：“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啊。” 他含笑看著我：“那你是說我今夜這樣害怕，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我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就轉到這裏，腦袋沒反應過來，半晌，愣愣地：“你說你從來不會害怕的……” 他極輕地搖了搖頭，握住我的手：“今天晚上，我很害怕。”我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微微掙開來，可他還在繼續說：“婉君把我約到那個地方，我原先也隻是覺得那個地方略微有些奇怪但也未作多想，後來隱約感應到潮涯琴的靈力時，我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而當我趁機走進後麵的房間時看見你留下的手絹卻找不到你。我怕得發抖，人為什麼會害怕呢，你說得對，阿雪，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你這麼笨，我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呢？” 我呆呆地抓住被子，覺得一定是在做夢，閉上眼睛，很久不敢睜開。四圍靜寂，隻聽到窗外雨聲漸微。不是經常聽說這樣的故事嗎，誰誰自以為天上掉餡餅遭遇到什麼好事，滿心歡喜，誰知雞啼之時才發現不過黃粱一夢，沮喪萬分。手在發抖，這樣好聽的話，這樣好的事情，一定隻能在夢中才會發生，假如我當真的話，夢醒時還怎麼能有勇氣和他大方說分手呢。可還是希望它是真的。我想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窗欞啪地響了一聲，我驚得跳起來，毫無心理準備地睜開眼，看到一隻渾身濕透的麻雀闖進來，胡亂在地上撲騰。緊張地將眼風一點一點掃到床前，首先入目的是一雙鞋，再一點一點移上來，南宮潯哭笑不得地看著我：“我在等你的回答，你閉上眼睛裝睡是什麼意思？” 竟是真的。 我咬著舌頭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