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婉君(2 / 2)

屋中靜極,我仰頭盯住她眸子,雖然不明白神珠怎麼就變成是她的私人物品了,但氣度卻不可失。對視許久,她唇角漾出一絲冰冷笑意,淡淡地:“裝出這麼一副凜然模樣,自己做的事,卻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我越聽越疑惑,但背卻挺得更直,而此時,她的頭正好靠過來,青螺髻上的琉璃發簪擦過我額角,氣息吐在耳畔,涼涼的,極輕:“你喜歡他,趁虛而入地跟在他身旁,處心積慮曲意逢迎,渴望他對你刮目相看,就像個跳梁小醜,真是可笑,你難道不知他心中已有一位相知相許的意中人?”

我呆了一會兒,像是一道光憑空閃過,腦海裏轟一聲炸開,不能置信。她說的是人,難道是南宮潯,而我所能想起的隻有那一曲他寫給他的心上人的曲子。麵前的姑娘偏頭看我呆愣模樣,修長手指不經意撫過右側鬢發。我才反應過來她就是那首曲子的主人。

我不知該做出何等表情,也不知此刻是何等心情。隻是想著,倘若我能早一日找到他,在他遇到她之前就把他從人群裏找出來,今日又會是怎樣。

她坐得靠近一些,手指移上額角,微蹙了眉,大約不勝酒力,微醺的麵容映在暗淡燭火裏,別有一種冷麗之美,像是看著我,又像是看向什麼虛無之處,半晌,微微抿了唇:“那時候,我是陵王的座上客,在宮宴上遇到他,風流倜讜才可富國的少年清俊,整個北桑,包括幾位公主在內,沒有哪個女孩子不仰慕他的。”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臉上,勾起唇角:“可他隻帶了我一人回去。”頓了頓,好笑地看著我:“你隻知他溫文爾雅、風度卓然,可見過他耐心周旋,溫存繾綣?”

我搖了搖頭。她輕笑一聲:“我們在一起所經曆的那些,不是你所能想到的。”

心緒一層一層緩緩壓上來,像砥了巨石,卻不能做出任何退縮,就像野地裏遇到狼,就算再害怕也要抬頭瞪住它,先低頭的那一個就輸了。

這一生沒跟師父學會什麼真本領,倒是跟流羽學了這種越是心慌意亂越是鎮定從容的偽裝。我其實想要問問她,既然喜歡她認為他們之間的感情那麼堅固,那又怎麼會因為我而感到威脅?既然南宮潯喜歡她,為什麼上次拂秀卻告訴我他沒有心上人?人世間的事,永遠是不通的比通的多,感情更是如此,我以為的一切隻是靠我的經驗,而明顯我在這方麵涉世未深。

門外響起腳步聲,她神色變了變,起身嗒一聲將屏風扣住,微光消失在眼前,隻留那些之前不知道是什麼此刻看來是她和慕言日常相處的朦朧圖案,在身側漫成流雲般的巨大陰影,連同絲帕一起扼住我的喉嚨,令人不得言語。還抱著一絲微弱希望,脊背挺得筆直,想得到什麼不一樣的結局,卻聽到房門被輕叩三聲,緩緩開啟。一個聲音響起,如春日裏一縷拂柳微風,伴著一聲笑:“伱怎麼來了,婉君。”是南宮潯。女子略帶哭腔地回應:“我一直在等著你,一直在等你,可你還不回來,我實在忍不住。”

肩背突然就不能承受很多東西,頹然靠住牆壁,那種臨死前的寒意由脊背漸次滋長,牢牢拽住胸口的衣領,突然就感到一種疼。好像世界崩塌。

而恰在此時,床板忽然翻倒,反應過來時,已重重摔在一個什麼地方,不知從哪裏透出一絲朦朧微光,可依稀辨別這是一條長長的山洞。我不自覺的黑暗中往後退,卻沒想到一腳踏空,驚呼之聲才出口,人已往下麵直墜而落!山洞後竟是一道懸崖,雲霧淒迷,深不見底,好在繩子在剛剛掙紮中已經鬆動,又在懸壁上的摩擦鬆了下來,應急之下,我下意識的將右袖中的尖刀插入了削壁,左手也立刻拉住了條山藤,整個人都貼在削壁上。

心中暗自鬆了口氣,但想到身下是萬丈深淵,頓時嚇得連發抖也忘了。一片寂靜,隻聽得到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