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風穀再次落雪的時候,甲生已經養了半個月的傷了。這一天,他披衣坐在竹窗下,看著身著青衣的婢女目光無神的推門進來,邁著永遠無聲無息的腳步放下飯菜,蒸騰的飯香刺激著甲生的鼻子,他走過去拿起碗就大喇喇的吃起來,婢女默默轉身走了出去,甲生含著飯在後麵模糊不清的問,“喂喂,今天白姑娘什麼時候來啊?”然而婢女像是沒聽到一樣不為所動的走了出去。
“呿,”甲生忍不住低低咒罵了一聲,他又忘了這裏的下人沒一個有反應的,就像活死人一樣,每天定時定點給他送飯送藥,分秒不差,但是眼光無神,不說話沒表情,就連走路步子的幅度和頻率也都一模一樣。一開始他還執著的跟她們沒話找話,企圖讓她們露出一點表情,但是半個月下來,他也都習慣了,在這個靜謐的醫風穀裏,隻有月茗姑娘是可以跟他說說話的,而那個所謂的白醫師,他始終也沒見到。
甲生剛吃飽了飯放下碗,那個婢女幾乎是同時推開了房門,默默無聲的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甲生已經放棄了跟她說話的努力,起身走出去賞雪。
不同於昏倒那夜他遭遇的暴風雪,降落在醫風穀的雪永遠是和緩的、柔和的,稀疏的雪像絨毛一樣飄落下來,落地無聲。甲生不忍心踐踏地上薄薄的絨毯一樣的積雪,就和衣倚在簷下,望著不遠處薄雪下靜靜開著的梅花,思緒慢慢飄遠。
北宣十一年,南朝叛亂,叛軍坐擁物產豐饒的荊楚江南之地,軍隊壯大,糧草充足,士氣高漲,幾年間勢如破竹,北朝湮滅速度之快,讓人覺得南方叛軍簡直強如鬼魅,所到之處,無一地不臣服,無一人不景仰。隻是南北交戰,北朝擴軍,加重賦稅,可是苦了北方的百姓,他幼時父親參軍一去不歸,母親養不活家中五個子女,狠心拋棄了年紀最小的他,沒想到他竟苟活了下來,在人們的欺淩和生活的窘迫中度日如年,從那一刻起,他仿佛再也沒見過太陽。戰火隔絕了天地,他能看到的,除了灰蒙蒙的天空,隻有一具具的屍體,而他,早已麻木。畢竟亂世之中,沒有比人命更輕賤的東西了。
甲生輕輕歎了口氣,這種賞梅賞雪的生活,真是安寧的不像話啊。
“我們醫風穀的梅花就這麼醜嗎?你都看到歎氣了。”清清雅雅的聲音在耳邊傳來,雖然柔和,還是讓沉浸在回憶中的甲生嚇得跳了起來。白月茗身著白色長衫,一頭及腰長發隨便挽了個斜斜的發髻,不知倚在竹窗邊陪了甲生多久。
“白、白姑娘,”甲生覺得自己臉又燒了起來。
白月茗看著他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淡淡笑了起來,“看你像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天下不太平,你也吃了不少苦吧,沒想到麵皮還挺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