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兒一聽，隻微睜雙眼，從銅鏡中看著浣溪紗巧手擺弄著自己，細致而專注，零兒瞧了一會兒，連著打哈欠，再也支撐不住，心知這兩日心內一遍一遍盤算著逃離，基本沒有睡什麼覺，眼皮越發覺得沉重起來。小眯一會兒就覺得臉上有麻酥酥的感覺，零兒稍稍睜開眼，浣溪紗道：
“零兒別睜眼，聽姐姐的話，姐姐讓睜再睜開。”
零兒遂又閉上雙眼，過了好一會兒，隻聽浣溪紗道：
“碧兒，可以睜眼了。”
零兒以為浣溪紗忙糊塗了，竟然零兒碧兒不分，正要嘲笑，卻見銅鏡中碧兒的臉和碧兒的眼碧兒的五官出現在眼前，零兒摸著自己的臉，卻見鏡中人也摸著自己的臉，零兒摸著自己的額頭，鏡中人也摸著自己的額頭，零兒大叫：“碧兒，是你嗎？”
鏡中人的嘴也一張一合，零兒歎為觀止：
“浣溪紗姐姐，你太厲害了，你這個換臉的本領一定要交給零兒，零兒太佩服你了。”
這時零兒站起身來，左搖右擺著，鏡中一個活脫脫的碧兒在看著自己，碧兒那如夢晶瑩的眼睛、碧兒的溫柔如水的笑容、碧兒那凝脂般的肌膚……鏡裏哪裏還有一點零兒的影子，零兒那古靈精怪的眼神這時已經被一雙如夢如幻的眸子所替代。
零兒跳轉過身子，拽過浣溪紗的手：
“姐姐真是深藏不露呀！這麼多年，零兒到今日方知姐姐有脫胎換骨如此高的技藝。”
浣溪紗笑道：
“零兒勿誇，這隻不過是我家傳手藝而已，沒什麼稀奇。”
浣溪紗雙手停頓下來，眸子如霧般水氣凝然，呆怔了一會兒，接著又說：
“我家世代以唱川劇為生，吞火換臉是很平常的事，雖隻傳男孩，但父親在世時頗為疼我，常帶我到戲班子裏玩耍。耳濡目染看了不少。隻是父親去世甚早，家道中落，繼母便把我賣入ji院，但小時玩樂過的東西竟還不曾忘懷，雖隻學皮毛，這在戲班子裏不過是雕蟲小技，零兒不必當真。”
零兒淘氣，下得樓來，有姐姐便圍了上來問零兒：
“碧兒你不是生病了，怎得下了樓來？還不好好歇著？”
零兒學著碧兒的聲音維妙維肖：
“我好多了，多謝各位姐姐，隻是碧兒今晚有演出，怕誤了事，被媽媽罵，不敢耽擱。”
零兒見姐姐點頭，並未發現自己假裝，心內稍稍安慰許多。
這時窗外柳絲長，春雨細，簾外漏聲迢遞，零兒看著門外，雖香霧薄，透簾幕，然而五陵年少尋春風，車馬喧囂來逍遙，零兒看客人接二連三的搖扇而至，個個神氣飛揚，心中一陣惆悵。這時姐姐們叫著：“碧兒，別在那兒發呆了，快過來吧！”
零兒走了過去，姐姐們拉著零兒來到台旁，這時眼兒媚已經開始表演，一曲清歌，一段過往，是情傷？還是恨自己的過往？藕絲羅裙映淚臉，隱曲纖微，乍喜愈悲，攪碎人腸。唱完半晌眼兒媚方抬起媚眼，站起身來作揖道：
“對不住各位爺，眼兒媚入曲太深，失態了，爺過來找樂了，奴家卻唱如此悲歌，擾了爺們的心情，也讓爺們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