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李公鬱雙眼眯了起來,緊緊盯著昭言的臉,然後突然揮了下馬鞭,策馬向跪在地上的老人踩了過去。
“那景氏如今便斷絕血脈了!”
一聲慘叫,卻不是屬於老人的。
那匹揚起雙蹄的駿馬在從空中落下的那一刻忽然被從中間切了開來,洶湧的鮮血灑了一地,甚至噴濺到了周圍人的臉上。
老人臉上身上卻是一點血也沒有,隻呆呆地仰著頭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在被切開兩半的馬的屍體中間,一身潔白如蓮的錦衣如今被灑上了半身鮮血,那張絕世脫俗的臉孔上染著斑斑血跡,包括那雙空洞的雙眼似乎都盛滿了幽暗之色。
而那雙從來隻用作彈琴的手此刻正插進李公鬱的肩膀,將他提在了空中。
“將軍!”
身後奴隸軍中有人趕了過來。
“……”李公鬱張嘴想說什麼,卻隻是不停地吐著血,整張臉都是慘白色。
所有人都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震驚了,包括兒衫,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那位神明一樣聖潔的國師殺人。
如此的殘忍,如此的冷漠。
甚至有人已經當場吐了出來,那滿腔的血腥似乎縈繞了整條街道,連隨後跟過來的鳳皎等人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國師這是承認了?”
李驍鶴緩緩踱步走過去,替李公鬱點穴止住了血,然後從昭言手上接過了人。
昭言任她帶走李公鬱,血淋淋的手慢慢垂下來,腳下很快被一滴滴的血給染紅。
“承認什麼?”她的聲音很冷靜,冷靜還是那麼淡漠,沒有起伏。
“承認你也是奴隸!”李驍鶴一把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將其舉到高處示眾。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中鳳皎瞪大了眼睛,聽著這句話猶如做夢般不真實。
眾人全都看向那隻手,很快站得近的人便發現那隻白玉一樣的手上有許多細小的傷痕,而最明顯也最深的就是那五根手指關節上的圓形疤痕,一個個,如醜陋的印記。
“這是隻屬於奴隸的印記,骨刑,專門針對犯過叛逆之罪的奴隸,會在骨頭上留下印記,意為世代為奴。”
這座城的子民們再次寂靜了下來,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向國師,期待著她開口否認,然而卻見她沉默地站在那裏,什麼也不說,好似承認了一切的指控。
“叛徒!”
人群中突然有奴隸喊道,緊接著又有帶著恨意的聲音響起。
“你這個罪人!”
“身為奴隸卻殺了那麼多奴隸!”
“冷血的魔頭!”
“叛徒!”
“罪人!”
那些奴隸們怒罵著,而天傾的百姓們卻無法反駁一句,他們全都被這個消息嚇傻了,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個國家的神明居然是一個奴隸。
一個那麼卑賤的奴隸……
而這個奴隸不僅成了天傾的國師,還親手屠殺了那麼多的奴隸,這一刻身份的轉換讓呈凰祭那夜的事情看起來如此的諷刺,可笑。
一個能親手殺了那麼多族人的人,該有多麼的冷血……
天瀾城的百姓們忽然覺得一陣徹骨的心寒,這樣狠毒的人,怎麼會是天傾的神呢?
辱罵聲越來越多,甚至有人開始吐唾沫,砸東西,而更多的人則是冷漠地看著。
昭言漠然地站在那裏,好似一切與自己無關,唯有兒衫與翎擋在她的身邊。
“不!不是的!她不是奴隸!她不是!我是奴隸!我才是奴隸啊!她不是……”
景霍朝眾人嘶喊著,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聽到他的聲音。
昭言忽然彎腰扶起了他,用沒有沾血的那隻手攙住了他粗糙蒼老的手。
“跟我走。”她說。
景霍的眼淚流了下來,布滿了溝壑縱橫的臉,他緊緊握住了昭言的手,抿著嘴再沒有說話,低下頭發出痛苦的低鳴。
昭言帶著他在兒衫和翎的保護下轉身朝皇宮走去,在遇到鳳皎時她說了一句“回宮”便擦身而過。
而身後的一城百姓們看著那逐漸消失的白衣背影,或罵,或歎,或悲,或怒。
李驍鶴遠遠看著昭言的背影,心裏的惶然越來越明顯。
“後悔了嗎?”虹越問。
李驍鶴搖頭,目光複雜,“這世道早已不允許我後悔,會心軟會後悔的那個李驍鶴在五年前就死在了亡者穀。”
“那你為何悲傷?”
李驍鶴臉上露出一絲困惑而無奈的笑,“我隻是……不明白……”
不明白那個女人,昭言,她到底要的是什麼……